印象中還是個少年的司保,此時已經像個中年人了,一付胖胖的身形。他愣在那兒,正不知該如何開口時,司保已經看到他,一溜小跑迎了上來:「哥!」
司佑擠出一個笑容:「嗯。」
兩個字後,兄弟倆便陷入無話可說的境地。十多年不見,便已經如同陌生人般了。
司保張了張嘴,隻擠出幹巴巴的話來:「爸想見你。」
「噢。」
原來還是要見的,司佑想。
倆人進了樓,上了電梯,一路無話,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到了二十三層時,司保領著司佑站在了家門口,猶豫了下,道:「哥,你不要怪爸。」
司佑幾乎是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不會的,你放心好了。」
司保大概沒想到司佑是這樣的態度,臉色稍微好了點,打開門就喊:「媽,大哥回來了!」
司佑打量著這個家,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總覺得這個不小的家裏冷冰冰的,沒有一絲煙火氣。整齊的客廳,清掃得沒有一絲灰塵的地板,潔白的窗簾,比起他那個一室一廳的狗窩,真是不知道要漂亮多少倍了。不過,如果讓他來選,即使再多的好處,他也不想住這裏。
這裏不是他的家。
「哥,媽有點不舒服。」司保從走廊裏出來了,滿臉尷尬,「我們先去看爸吧。」
麵對這赤裸裸的謊言,司佑隻是笑了笑,道,「好。」猶豫了下,又問,「怎麽沒住院?」
「醫生都有上門來。」司保小聲道,「而且,爸也要回來,他不想在醫院走。」
這句話說完,司保已經站定在一間房門前。沿途走來,好幾間房都傳來聲音,電視、孩子、還有遊戲機的,隻有這間,悄無聲息的駐立在走廊盡頭,房門緊閉。
「爸在裏麵,你們談吧,我去泡茶。」
司保說完,就像是逃命般跑了出去。司佑站了幾秒,深吸口氣,推開了門。這是間大房間,陽光充足,一張大床上,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睡在那兒,閉著眼睛,接著氧氣,如同風中殘燭般一動不動。
司佑盡量輕的走過去,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打量著父親的臉色。片刻後,他震驚的發現,他的心中隻剩下一片平靜,什麽感慨也沒有。他曾經以為,父子血緣天性,總歸會有點波動的,沒想到,最終隻剩下一片灰燼。
他歎了聲,不想再多說什麽,剛想起身,床上的人就發出了一聲嘶啞的問話:「小佑?」
「唉。」司佑坐了下來,答道,「我回來了,爸。」
「小佑,真是你啊?」老人睜開混沌的眼,顫巍巍的伸出手,司佑趕緊迎上去,握入掌心的皮膚卻鬆弛得如同發黃的棉布,「你回來了,好,好……」
司佑沒有說話,這時候他不需要說什麽,隻需要在這裏就行了。
「小佑,見過你媽了嗎?」短短一句話,司父就講得氣喘籲籲。
司佑露出一絲笑容,答道:「還沒來得及呢。」
司父長長的歎息了一聲,道:「我知道你根本不想回來,可是,我這個老頭子啊,半截入土了,有些話啊,想和你說說。那個芮家小子,記恨我們,還不願意幫我打電話呢,嗬……咳咳!」
司父一陣猛烈的咳嗽,司佑趕緊拿起床頭櫃上的盆,扶著父親吐到盆裏。他注意到盆裏的水全是紅的,而司父吐出來的口水也帶著濃重的血絲。
好不容易恢復平靜後,司父的力氣似乎奇異的恢復了,講話也快了起來:「我小時候,你爺爺總是對我說,有錯要認,認了就沒事了。你那幾個叔伯中啊,隻有我最老實,每次犯了錯都主動承認,結果,每次認了錯,還是挨一頓打。後來,我就不認錯了,反而少挨打了。」
司佑不明白父親怎麽突然說起小時候的事,卻也沒有插嘴,就這麽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