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楓站在屏風旁,不敢靠近,她不知道燕弘添是真的醉了還是裝醉,他的陰狠無情她不是沒見識過,鷹爪般的大手扣住咽喉時火燎般的疼痛她怕是一輩子也忘不了,她現在有孩子,容不得一點閃失。

「過來。」

低沉沙啞的聲音依舊霸道,燭光不明,青楓隻能看到燕弘添毫無表情的臉,卻看不見那雙深邃的眼睛。不敢惹惱燕弘添,青楓還是朝他走了過去,但是沒敢離他太近。地上很涼,青楓往旁邊挪了一下,坐在床沿邊放鞋的木塌上。

青楓剛坐下,一股濃烈的酒味襲來,和著燕弘添身上陰鶩的氣息,驚得她手心直冒汗。內室的燭光越來越暗,最後竟是熄了,內室一下子暗下來,青楓身子一僵,黑暗中感官更加敏銳,她能感覺到他的呼吸聲比以往要粗重很多,身上戾氣仍在,又似乎透著悲涼。悲涼?青楓皺眉,她怎麼會用這個詞來形容他?他懂什麼叫悲涼?

「手足情深是什麼感覺?」

暗啞的聲音少了平日的威嚴,平淡得如日常裏最普通的問話,青楓的眉頭卻越皺越緊,若是平時他這樣問,青楓一定以為他在耍她玩,燕弘添一直知道她心中姐妹的地位,但是今天這樣的情況,她能感覺得到燕弘添是很認真的再問,但是為什麼呢?揣測不出燕弘添的心意,青楓想了想,淡淡的回道:「暖暖的感覺。」

沉冷的聲音繼續問道:「暖暖的是什麼感覺?」

暖暖……青楓想起姐妹三人在荷塘邊一起畫畫,賦詩的情景,還記得那時,夏日炎熱看到河水清涼,她忍不住脫了鞋襪在塘邊戲水,結果被大姐訓了一頓,但是後來回家被爹娘問起裙角為何濕了一大片的時候,大姐和小妹又急急的幫她圓謊。回憶著昔日的快樂時光,青楓輕聲笑道:「從小一起長大,相互陪伴、照顧。會笑你,罵你,卻總是護著你,即使隻是想起她們,心裏就會暖暖的感覺。」

暖?燕弘添黑眸輕眯,那應該是怎樣的一種感覺?生在帝王之家,兄弟姐妹眾多,卻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互相陪伴和照顧,更別說保護了,身為太子,即使你不爭不搶,活著就是一種阻礙,少年時有樓夕顏陪伴,讓他不至於那般孤獨,可惜夕顏始終是臣子,不是血脈相連的人,而那些所謂的兄弟手足從來沒讓他感受過「暖」,隻有徹骨的冰寒。

適應了黑暗,青楓漸漸能看清屋裏的情況了,抬頭看向身側的人,他還是那樣靠在床沿坐著,隻是這次她連他的表情都看不清了,隻隱約可見月光下冷峻的輪廓,或許是不自覺的緊咬了牙關,本就剛毅的側臉此時更如刀削石刻出來似的稜角分明。

「母子情深又是什麼感覺?」

依然是那樣低沉平淡的問話,青楓已經猜到燕弘添今晚為何這般模樣了,姐姐的計畫應該時成功了吧。青楓還在想著應該如何回答才好,燕弘添卻忽然抬起頭笑了起來,那笑聲並不爽朗,低低沉沉的,帶著幾分嘲弄,「你說了朕也不會懂,朕隻會手足相殘嗜殺胞弟,今天又為了剷除楊家在朝中的勢力,將生母逼離皇宮,幽禁於皇家陵園。母子之情……嗬嗬。」

幽禁太後?青楓倒吸了一口涼氣,難道……樓夕顏入獄,還有所謂的樓相賣國通敵都是燕弘添一手安排的?就為了剷除楊家勢力?姐姐的那個計畫也是燕弘添算好的嗎?難怪他給她進出宮闈的權杖,難怪她善良溫柔的姐姐能想出這樣得計策。他的心機好深。青楓自嘲,她還以為自己真的幫了姐姐,到頭來隻不過是燕弘添手裏的一枚棋子。

「難怪她要罵朕是嗜血殘暴的畜生。」燕弘添一直在笑,笑得青楓心裏發毛。

畜生……心髒不知怎的猛的收縮了一下,被自己的生母罵做「畜生」是什麼滋味,青楓不能想像。她不明白,明明就是他為了剷除異己設計了自己的母親,為何她卻在他身上感覺到一種被至親背叛的痛?還是說這中間還有其他緣由?腦子還沒有想明白,嘴裏卻已經低聲回道:「你不是。」

始終低著頭冷笑的燕弘添猛然抬頭,「那朕是怎樣的人?」

夜色中,她仍是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感覺到那雙黑眸緊緊的盯著她,比以往任何一次對視都銳利,仿佛要看進她心裏。她知道,今天或者是最好的時機,不管是要討好他,還是打擊他,都能直入心房,青楓嘴巴動了一下,卻什麼都沒說出來,隻搖搖頭,冷淡的回道:「我不知道。」這世上多少人絞盡腦汁不停猜想費盡心思還不都是為了弄懂上位者的心思,卻又有多少人能真正走進他的心裏。真正懂了,或許也離死不遠了吧。

萬民臣服,天下之主,他在這個位置上就註定孤寂,註定了不能被人理解,這是他應該受的。在這一刻,青楓忽然覺得他可恨也很可憐。若說前些日子,是不想殃及到自家姐妹的性命不能殺他,那麼現在,她是真的不想殺他了。這樣的人活著也不見得是多麼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