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岌一開口,就讓人感覺身邊一下子全空了,如同置身於淩晨空無一人的巷子裏。
秦青卓幾乎能想到江岌站在紅麓斜街上,每晚放空地看著街邊一排路燈熄滅時的樣子。
他腦中一瞬間閃過很多畫麵,從前一晚音樂節上江岌一口一口地仰頭喝著啤酒,一直倒放到第一場錄製結束那晚,江岌站在烤冷麵攤前倚著摩托車抽煙的畫麵。
江岌的聲音很特別,不是那種靠技巧刻意營造出來的特別,而是音色中有一種帶著傷疤的故事感,輕易就能讓人共情。
主歌部分沒有太複雜的編排,電吉他略帶憂傷的沉緩旋律佔了主導,鼓聲和貝斯是一點一點加進來的,如同潮汐一般緩慢上漲,讓人在不知不覺間就被裹挾進由樂器包圍的濃稠情緒中,等到回過神來已經窒息得透不過氣來。
到了間奏時,鼓聲和貝斯忽然暴起,如同突降一場鋪天蓋地的暴雨,密集的鼓點好似裹著狂風撲麵砸來,跟電吉他的聲音交織成了一種濃重而暴烈的悲傷氛圍。
這種漸進的、愈發激烈的鼓點和旋律到了副歌時已然形成了一堵密不透風的音牆,近乎嘶吼的人聲被包裹在其中,如同一隻被圍困的野獸橫衝直撞著想要找到一個出口。
“為何這世間命運總有差別
有人活得熱烈
有人活得卑劣
有人一生充滿驚心動魄細節
有人生命卻終止在冰冷臘月
我祈禱這美好世界
崩塌於這無聲長夜
讓那些潰爛的生命
覆蓋上皚皚的白雪
我祈禱這燦爛世界
消亡於這腐朽歲月
讓萬物蹤跡毀滅
隻留下蒼白書寫”
江岌唱著重複兩遍的副歌,第一遍帶著些茫然,第二遍絕望得讓人揪心,情緒和技巧融合得渾然天成,每一處的細微處理都讓秦青卓再一次確定自己的判斷沒錯——江岌對於音樂,的確有一種野獸對於獵物般的敏銳嗅覺。
尾音結束得極其幹脆,最後一記鼓點落下來,全場寂靜無聲。
偌大的演播廳內回蕩著濃重的悲傷,一時找不到宣泄的出口,隻能在這有限的空間內不斷地發酵、膨脹。
這堵在胸口的、無法宣泄的情緒在掌聲響起的瞬間似乎找到了出口,短短幾秒之內,掌聲如同忽然上漲的海潮般,爆發得突如其來,且聲勢越來越大。
漸漸地,有觀眾站起來鼓掌,隨後越來越多的觀眾站了起來。
到最後,幾乎全場觀眾都站了起來,那掌聲延綿不絕,連成了一片聲勢浩大的海嘯。
秦青卓看到江岌微垂著頭,胸口仍在起伏,頸側的汗水在射燈下泛著光,喉結上下滾動。那隻搭在吉他上的手臂青筋凸起,過了好一會兒,才悉數平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