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器撕開皮肉的聲音,宛若裂帛,清脆又殘忍。
赤黑色的劍身在主人鮮血的浸潤下變得赤紅,接收了殘餘靈力的尺堯顯出一抹殘影,卻也隻來得及勾住墮入輪迴的秦方魂魄的一根手指。那魂魄麵色安詳,他看著尺堯張了張嘴,說的卻是,「放過我。」
那瞬間,往昔一幕幕湧入尺堯腦海,他彷彿看見很多年前被投入鑄劍爐的那瞬間,燭山氏撐著枴杖站在爐邊,一字一頓的道:
妖劍尺堯,瘋癲入靈,暴戾嗜血,不祥。
是啊,他早不是昔日被尊為祥瑞的重明靈鳥,被折磨至死那瞬間就早已心魔深種,他是妖劍,隻會給人帶來癲狂與災難,也因此,害死了所愛的人。
然而,他隻看到了秦方說的放過我,卻錯過了後一句。
秦方說,下一世,換我去找你。
尺堯不願再奉人為主,然而沒有主人靈力的溫養他也無法維持人形,走投無路的他最終還是隻能回到了玉山。
屆時洪荒諸族已經式微,盤踞在崑崙往西,玉山往東一帶,受西王母庇護。西王母對人類的感情十分複雜,她的職責是掌管生靈,然而當年所謂的生靈並不包括人類,可是人類又的的確確是生靈。西王母與洪荒諸族情感深刻,親歷了那些昔日的好友被人類屠戮的場景,又無法因此去報復女媧的造物,最終也隻能盡己所能的提供庇護,以防再次挑起事端相互殘殺,西王母下令,大妖不能殺害人類,哪怕是那些隻能靠人肉人血維生的遠古獸族。
尺堯在西王母座下跪了三天三夜,得到了一個名為『誅』的令牌,擁有了能直接誅殺違反規定的大妖的權利,並且可以自己支配那些戰利的妖丹。
尺堯就是靠那些妖丹重塑了自己人形的肉身,而他獲得自由之後第一件事,是找到了秦方的轉世。
這一世,秦方名為鈞則,是燕北薊國的二皇子,也是內定的太子。
尺堯由三皇子帶入宮中,本意隻為確認他深愛過的戀人過得好不好。然而不過幾個照麵,鈞則就對他情根深種,毫不忌諱的千方百計要把他留在身邊。
尺堯終究還是心軟,也還是不捨。彷彿是上一世的重現,兩人同進同出,共同商討朝事,在王府書房柔軟的地毯上抵死纏綿。
這一世的秦方沒有傲慢,沒有暴戾,自始至終都保持著冷靜與理智。他愛尺堯,卻也答應了父王要繼承王位必須大婚的條件。
那一日,皇城張燈結綵,慶祝新王的登基以及大婚。而在與皇城短短半裏的一座山崖上,尺堯一身青衣,站在寂寞的夜色之中。他一邊的臉已經腐爛,滴答著腥臭的膿血,另一邊完好的臉無悲無喜。他最後深深的看著熱鬧非凡的皇城一眼,轉身不辭而別——妖丹塑造的肉身終有時限,他本想與鈞則坦白,讓他等他兩年,然而如今鈞則有了新的生活,再也已經沒有告別的意義了。
這一世的鈞則,得知尺堯離開之後大病不起,昏睡幾天再醒來時已經瘋了,瘋瘋癲癲之中砍下了皇後的腦袋,最終被聞訊趕來的王弟斬於刀下。
第二次塑造身體,進行的並不順利,尺堯在諸多屬性不同的妖丹反噬之下差點失去了理智,他花了整整五年才把那些妖丹煉化,而那時,非但是鈞則早就亡故,就連薊國也已經被南邊的大國吞併不復存在了。從此以後,尺堯再也不去找秦方的轉世,也不肯與人有什麼關係。他已經到了末路,注定有一天會被妖丹的妖力吞噬變成徹底的妖物,而在那一天來臨之前,他不過苟延殘喘。
事情開始有轉機,是因為尺堯結識了一個叫穆清的道人。穆清受葛山君之托去往北境給尺堯送兩顆妖丹,也因此見到了他最狼狽的時刻——肉身將成為成時,在妖力的反噬下,變成一個由各種妖的殘肢組成的肉團。穆清非但沒有舉劍把怪異的他斬於劍下,反而在一旁守護,擊退了數波來襲的妖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