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了四月份。天氣咋暖還涼,空氣裏依然是冷颼颼的。譚俊玲的老寒腿這兩天又犯了。從冬到夏,她用中藥泡腳的習慣沒有停過一天,可是,這段時間,她再沒了興趣。她每日裏躺在床上,連房間都懶得出,樓都懶得下了。
反正,下了樓,也是一個人,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電視,一個在院子走來走去,一個人等待衰老和死亡。
曉玲呢!做好了飯給她擺在桌上,或者送到房間裏,多一句都不說,可能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人就沒了影子。他們集體在孤立她。這個房間裏的每個東西都在孤立她。
早上,她用了很多年的暖水袋竟然裂開了縫,滲了些水出來。她開了暖風,熱的後背都是汗,可是,那腿仍然冷的要命。早知道,家裏真應該準備個電熱毯。或者,應該出去到商場買一個,她想叫曉玲,跟著想起來,今天是星期六,該死的星期六,是誰給她規定的,星期六可以休息了?
忽然間,她的火氣還沒有醞釀完整就掉了下去,算了,懶得管了,生氣是需要力氣的,興趣的,在這種意懨懨的情緒裏,她連生氣都失去了興趣。
窗口,有兩隻鳥在台上跳,嘰嘰喳喳的叫聲在房間裏回旋。原來有人作伴真好,她實實在在體會到了這種寂寞的滋味,整棟房子裏,連空氣都能聞出寂寞的味道來。她看的眼睛有些酸澀,鼻子有些發哽。
有人在敲門,她的精神為之一振,肯定是曉玲,就說嘛,能去哪玩?能有什麼地方是好玩的?
看著進來的人,她的脊背本能挺直了,警覺起來,“怎麼是你?你怎麼沒出去,你不是每天都出去的麼?”
“這是我家,”顏西子說,將手裏的袋子拎到床上,拿出裏麵的東西。“我想出去就出去,想回來就回來。”她掀開被子,不由分說拎著譚俊玲的褲子就往上擼。
“你幹嘛?”譚俊玲變了臉色,盯著她手上的東西。
這是寧可兒買來的護腿。她大聲說:“拿走它,我不戴這個。”
顏西子將她的腿固定住,抬頭看她,“媽,我提醒你,你最好不要動,否則,你真的動了我的胎氣,不止你兒子不理你,連爸都會不理你了。”
“哈,”譚俊玲怪叫了一聲,又恢複她的本性了。她怒火萬丈地朝顏西子瞪起眼珠子,“你這是在威脅我,你簡直可恨。”
“沒錯,就是威脅你。”顏西子說。她固定住譚俊玲的腿,將那護膝展開,從腿下伸進她膝蓋位置纏上。接著,她又去弄另一條腿。
譚俊玲沒敢動,瞪著她,胸口火氣翻滾已經快衝破胸腔了,可是,看著對方臉上的表情,不帶一絲笑容,權威,嚴厲,簡直是不容抗拒的。她跟著又想起譚東城在廚房門口的表情了,
“別再欺負西子,別逼我做出選擇,你應該知道我的脾氣,如果我從這家裏搬出去,我就永世不會再回來。”她不自禁打了個寒戰,不能欺負她,連大聲說話都不行的,不能讓她動了胎氣,那樣不止你兒子不理你,連爸都會不理你了。
瞧麼?她是個掠奪者,她侵入到她的地盤,連著她的人都搶走了。她憋著氣地瞪著對方,不說話,但是,她眼裏寫著敵意,她臉上寫著敵意,她全身上下都寫著敵意。
一切弄好了。顏西子舒了口氣,放下她的褲管。“怎麼樣?覺得腿暖和了麼?紅外線保健治療的,效果好的很,比你那個熱水袋不知強多少。很多時候,新產品,你不能抗拒,你不能什麼都停留在原來的想法裏。”
譚俊玲怒目而視,“你以為,我會帶著她麼?”
“你盡管可以拿下來。”顏西子說。她笑嘻嘻的,連牙齒都閃著白光,“你這條腿最好不要治,你最好天天生氣,最好不要泡腳,最好,冬天夏天,你都動不了,躺在床上。然後,我讓曉玲一日三餐給你送進來,當然,你仍然可以不吃飯,或者吃飽了睡,睡好了再吃,相信過幾年,估計你就傻了,不止你不會記得我,估計連你自己都不記得你是誰了。即使不傻,餓也把你餓的沒力氣了,然後,我就可以為所欲為,報我的仇,因為我實在是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