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尚有幾分自保能力,而身邊又有數名衙差護著,城破之時戰到現在,隻除了腦袋上被砸破了,流下來的血將半邊臉都染紅了,左臂也受了傷,此刻竟然還能好好活著,已是萬幸。

跟著他來守城的衙署裏的兩名刀筆吏都是文弱書生,城破之時就已經被吐蕃軍砍殺。打到最後,都是在拚耐力與體力,以及殺人保命的技巧。

天空懸掛著的日光亮的人眼暈,假如不是鼻端的血腥味極重,他都要懷疑這是陷入了一場冗長的噩夢裏去了。

遠處忽有驚雷滾滾,對戰雙方都有一刻怔忪,激戰也緩了一緩,許清嘉趁此去瞧,竟然瞧見吐蕃軍後方殺進一隊人馬,旌旗招展,鬥大的一個武字在滾滾塵沙之中露了出來,他心中一鬆,旁邊還活著的差衙歡呼一聲:「定邊軍來了!寧王殿下來了!」

能殺進敵營又有武字大旗的,不是寧王殿下是哪個?

許清嘉心頭鬆了一口氣,這一城百姓總算得救了。

他心中記掛妻兒,眼瞧著定邊軍跟一把尖刀一樣直□□了敵軍,將守營的吐蕃軍給砍的四散逃離,當先那人一桿長槍如入無人之境,身上盔甲深黑,卻似泛著寒光一般,身後跟著的護衛們緊隨其手,馬踏連營,直朝著城門沖了過來,他身後似帶著钜浪一般,將吐蕃軍很快淹沒,偶爾掙紥一下的身影,很快便被收割了頭顱,再無動靜。

寧王殿下沖進城內,許清嘉在城樓之上提著砍刀欲往下沖,此刻他終於不定堅守城樓,急急忙忙便要迴家。也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吐蕃軍,一刀砍在了他背上,大約是那把刀砍人砍的太久,竟然捲了刃,他隻覺得背後钜痛,轉頭一刀便砍倒了那名吐蕃軍。

城下已經有定邊軍將士一路砍將上來,凖備接管城樓,見到他這服色,便知是守城官員,略微交接,已經耽擱了迴家的路。

城內城外,此刻殺聲震天,吐蕃軍與定邊軍正麵交鋒終於開始,不再是大周百姓一麵倒的被砍殺劫掠。

許清嘉在城樓之下搶了個無主戰馬,爬上去便縱馬急馳,路上遇到擋道的兩軍拚殺,他便提著砍刀一路揮過去,從沒有這一刻覺得這麼心焦過。

之前是不得不堅守城樓,不能迴家,此刻卻是恨不得肋生雙翼,飛到家裏。

他沖到家門口的時候,看到了寧王殿下的護衛有五六騎在府門口守著,都是戒備的狀態,他跳下馬來,心跳的厲害,好似要從腔子裏沖出來,額頭隱隱疼痛,似乎有血要將眼前視線遮住。

院子裏,許府家僕東倒西歪,被砍傷的死了都有,方師傅提刀立在一邊,許清嘉沖進門的時候,恰瞧見寧王殿下正彎著身子,懷裏摟著自家老婆……從他的方向去瞧,恰能瞧見寧王殿麵的側麵,他目光裏的溫柔顯而易見。

許清嘉的心在這一刻似乎都跳停了,他呆呆站在門口,似乎想要確認一下是不是自己眼花了,然後瞧見躺在寧王殿下臂彎裏的胡嬌似乎滿身血跡,吃力的要從寧王懷裏起身,卻被寧王牢牢抱住,「你身上有傷,先別急著掙紥,等包好了再起來!」那語聲大異於往常。

許清嘉是過來人,且又對胡嬌愛到了骨子裏,一個男人眼裏鍾情一個女人,無論是聲音還是動作乃至眼神都容易透露了出來,他呆呆的想,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呢?

方師傅擡頭瞧見滿身血跡形容狼狽的許清嘉,咳嗽了一聲:「許大人你迴來了?!」

正被寧王強抱在懷裏的胡嬌立刻朝著他伸手:「夫君——」

許清嘉立刻收拾好麵上表情,直沖了進來,從寧王懷裏將胡嬌接了過去,笑的十分感激:「多謝殿下援手!」似乎方纔他心裏的钜浪濤天都不過是幻景,眼前纔是最真實的事實。

他家老婆受了傷,而寧王殿下不過是出於道義而出手抱住了她。

寧王伸開的手裏頓時空空如也,看著他們夫妻倆互相凝視,似乎都沒辦法從對方的眼裏□□了,心下微黯,直起身來交待:「本王還有要事,既然這裏無事,迴頭再敘!」現在也不是敘舊的好時機。

許清嘉立刻歡送寧王:「殿下慢走!等城中之事料理完了,下官再請殿下來喝酒!」

寧王高大的身影背身而立,許清嘉瞧不見他的表情,但方師傅卻瞧得清楚,寧王殿下眉頭擰在了一處,似乎遇到了十分糾解的事情,然後……大步昂首而去。

院門口,寧王的護衛還留在那裏,他們如今要守著這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