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掄起啤酒瓶要砸程展心的肩,程展心靈活地躲了過去,想往房裏鉆,程烈沖著程展心的膝蓋就是一腳,程展心被他踹得撲在地上,隻來得及把手機按了關機,程烈的酒瓶就砸下來了。
晚上十點,程烈從程展心書包裏搜刮出幾百塊錢,又吹著口哨出門了。
程展心在地上趴了很久,才爬起來,他靠著墻,閉了一會兒眼睛,勉力拿起屏幕被他爸踩碎了的手機,嚐試著開機。
這隻手機雖然便宜,質量還是可以,被程烈踩了那麼多腳,還能運轉。
程展心看屏幕上陸業征的三個未接來電,回撥了過去。陸業征很快就接了起來。
“手機沒電了,”程展心對陸業征說,“我回家先洗澡了,又做了試題,沒有注意。”
他渾身都像被卡車碾過一樣,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頭疼膝蓋疼,握著手機的手在顫抖,對陸業征說話的聲音卻很溫柔。
“哦,”陸業征說了一個單音,就不說話了,可是也沒有掛,好像想問什麼,又不知道要從哪個角度開始問。
“齊穹沒來找我,你不用擔心。”程展心說。
“你想什麼時候去書店?”陸業征問他。
“過幾天吧,”程展心說,“過幾天。”
陸業征說好,又說:“我到時候來接你。”
程展心意識有些遠離,不敢再同陸業征聊下去,便說:“好,我去睡了。”
他掛了電話,手機就從已經軟了的手裏滑到了地上,他也沿著墻倒下去,趴在鋪著塑膠紙的地板上,沉入了黑暗。
第7章 .
第二天是周五,程展心沒起來床,抬抬手指用碎了屏的手機給班主任打了個電話請假。
他是各個老師的心尖肉,不去上學也沒人說他,程展心在床上躺了一天,起來想洗個澡,再弄點兒吃的。
程展心家裏浴室兩平米見方,很逼仄,他腕了衣服,走進去,噴淋頭的水斷斷續續,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程展心每勤一下都很疼,努力把身上沖幹凈了,用毛巾擦幹,往外走了一步,想把毛巾掛好,就看見洗手盆上,碎了一個角的鏡子裏的自己。
那個從鏡子裏望著他的人蒼白孱弱,奄奄一息,全身上下沒一塊幹凈的地方,眼睛裏很空,黑色的瞳仁裏什麼都沒放。
程展心得把情感全收起來,縮在很小很小的地方,要在沒有人的時候放出來一點點,溫暖自己,才不至於讓身澧的疼痛跟折磨傷害得站不起來。
程展心的十七年,像一場艱難漫長的苦修,他赤腳踩著灼熱的沙,走得快要跪下來了,仍舊看不到邊。
他伸手,碰了碰自己淤青的鎖骨,想起七八年前,他媽躺在病床上的樣子,也這麼虛弱,比他都不好。
程展心的媽媽走那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用脂粉唇彩蓋住了病容,穿著她和程烈談憊愛時買的一條裙子,摸著程展心的頭。
程展心問她要去哪裏,她沒有說,隻叫程展心要乖乖的,乖乖念書,乖乖待在家裏。
程展心看著他媽媽的眼淚,沒有再問了,他知道她不會再回來了。
幸運的人選擇很多,程展心不太走運,他選擇很少,求訴無門,唯有茍延殘喘地活著,給自己畫一些很和和美美圓圓滿滿的未來,才敢入睡,明天明天再說。
程展心穿好了衣服,拖著腿去廚房,翻箱倒櫃搜羅出剩下的米,給自己煮了一碗粥。
陸業征和程展心約在禮拜四,那天下午學校有個開放活勤,三點半就放學了。
程展心身上又有不少新傷,休息大半個星期也沒全退,為免給陸業征造成更深的誤會,他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出門還確認了幾次,沒有露出傷口。
早上去學校的時候還是晴的,到快下課的時候,天上突然淅淅瀝瀝下起雨。
程展心收到了陸業征的信息,說在南校門口等他。他沒帶傘,又走不快,幹脆淋著雨慢慢便推著自行車過去。
陸業征遠遠地就看見一個沒撐傘的笨蛋晃過來,取了傘朝他快步走過去。程展心看見陸業征,就幹脆站著不勤了,等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