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巫醫悚然一驚。她身為苗人, 對於漢人的天子並不如何尊敬,卻也知道對方是天下之主, 而他們所在的苗疆, 也在皇帝所掌控的疆域之內。就算苗人偏安一隅,自給自足、自力更生, 並不依賴於漢人朝廷的領導幫扶, 但卻也無法抵禦漢人的龐大軍隊, 不得不向漢人皇帝俯首稱臣、奉對方為主。

——時至今日,巫醫還記得十多年前,當漢人的鐵騎踏過苗疆之時,那場麵是何等的震撼人心、令見者膽寒不已。

苗人向外族人下蠱,這本就是一件危險的事情, 更何況還牽涉到那高高在上的漢人皇帝。

巫醫越發六神無主:“她……她下了什麼蠱?”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蠱,卻知道效用如何。”曹鈺瑩不斷以精神力向巫醫施壓, 使得她難以集中精力思考,“被下蠱之人尋常時候沒有異常,但一遇到下蠱者, 便性情大變, 仿若用情至深, 對下蠱者言聽計從。”

“……牽情蠱。”巫醫喃喃答道。

曹鈺瑩微微眯起眼睛, 不得不承認這個“牽情蠱”倒是名副其實, “牽”字形容被下蠱者宛若提線木偶, 而這“情”則是那控製木偶的絲線:“此番我來到苗疆,就是為了尋找牽情蠱的解除方法——你是楱麻娥的母親, 更是教導她的蠱術之人,必然是知曉答案的。”

巫醫眼中明明滅滅,幾番掙紮,麵孔亦微微扭曲,對女兒的擔憂讓她幾乎要掙脫曹鈺瑩的精神控製——這也是曹鈺瑩不願意直接控製貴妃解蠱的原因。

人類的自我意識十分強大,特別是在涉及到某些深刻感情、極力抗拒自己本心不願意做的事情的時候,更容易擺脫這種控製。一旦精神控製出現失誤,曹鈺瑩也無法保證貴妃會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影響整個王朝的穩定——當然,最關鍵的是破壞他想要安安心心談個小戀愛的目的。

“你說……讓我替皇帝解蠱?那——我的女兒該怎辦?!一旦恢復了神智、知道自己被蠱蟲控製,那個男人……根本不可能放過我的女兒!”巫醫極力抵製住曹鈺瑩的壓迫,狠狠咬牙,“若是這樣、若是這樣——還不如讓他一輩子都被小娥控製住!”

“哦?這就是你的回答?”曹鈺瑩眼中冷芒乍泄,“為了你的女兒,你就準備將你的族人們置於危險之中?”

“這與我的族人有什麼關係!”巫醫怒道,“隻要漢人皇帝對小娥言聽計從,那麼她的族人自然也不會受到傷害!”

“嗬,天真。”曹鈺瑩語氣嘲弄,“你以為這個天下,當真隻有皇帝一人說的算嗎?”

巫醫愣了愣:“難道不是?”

“自然不是。”曹鈺瑩嗤笑,“漢人有句聖人之訓,說的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君主是‘舟’,而天下百姓、朝堂官員便是那‘水’。君主英明,獲得朝臣百姓的擁戴,皇位就能安穩無憂,但倘若他失道寡助、天下厭棄,就算身為‘天子’,也隻能被顛覆、自取滅亡。”挑了挑眉,曹鈺瑩輕蔑的注視著麵色難看的巫醫,“不然的話,從古至今也不可能有那麼多朝代更迭、君王末路了。”

巫醫嘴唇抖了抖。她在外麵流浪一年,深刻感受過漢人的奴性思想,十分難以置信身為漢人的曹鈺瑩會說出這樣一番言辭:“你……你簡直……大逆不道!”

“那也是被你的女兒逼得!”曹鈺瑩眼神凶狠,語氣銳利,“你可知你的女兒仗著那蠱蟲,在宮中做了多少罪孽深重、天下共憤之事?!她殘害皇嗣、殺害國母、欺淩妃子,甚至禍亂朝綱、構陷賢臣……”一樁樁一件件,曹鈺瑩將貴妃這些年做下的事情如數講出,甚至還誇大了幾分,直將巫醫說得兩股戰戰、幾欲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