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嘯,雪花紛飄。

北京城中,天剛剛亮,崇文門一家大戶門前,聽得有人高聲唱道:“

甘羅發早子牙遲,彭祖顏回壽不齊。

範丹貧窮石崇富,八字生來各有時。”

那人唱一遍,搖一會杵鈴,直唱了十數遍。

這家大戶主人忍受不得,打發下人去趕,那下人裹了件棉衣,口中咕噥道:“大清早叫喪,害得老子覺也睡不成。”推門出去,隻見門外雪地上立著位中年道士,相貌頗為俊雅,頭戴一頂香葉冠,穿一領皂沿邊白絹道服,係一條雜彩呂公條,足登方布青頭履,手握一根熟銅鈴杵,鈴杵上挑著個紙招,上寫到:“講命說天,一卦白銀十兩。”

下人見了這道士人品風流俊雅,一肚子髒話登時罵不出口,隻是心下暗道:“算一卦哪有十兩銀子的,莫說算一人,便是算一百人也足夠了,敢莫是個瘋道。”挨上前去喝道:“兀那道人,這裏不是羅嗦叫嚷之處,快快去吧!莫打擾我家老爺休息。”

那道人微微一笑道:“貧道敢問小哥,你家老爺可姓嚴名嵩。”那下人吃了一驚道:“不錯,可你怎竟知道了,我家老爺方搬入京城不過幾日。”心中知這道人定有些道行,語氣也不免謙恭了些。

那道人並不答他話,繼續言道:“相煩小哥去通報嚴老爺,貧道這裏有一樁富貴,你問他要是不要?”那下人心下愈奇,眼見這道人說的鄭重,趕忙一溜煙跑回府內,原原本本告訴了嚴嵩。

這嚴嵩乃是分宜人,明朝弘治年間的進士,嚴家乃是大家,但嚴嵩宦海沉浮,一直沒甚出色,在官場混來混去,無非是個無關痛癢的小官,嚴嵩頗覺無味,索性辭官不做,在京城買了所宅子,過起隱居老爺的生活。此刻,嚴嵩聽了仆人一番話後,心中猛然一亮,暗道:“早聽說北京城中多奇人,難道我嚴某時來運轉之地,就是這天朝故都?”

慌忙整衣出來,迎那道士進了內堂相坐,早有仆人奉上茶來。

嚴嵩細看這道士人品風流俊雅不凡,先有三分親近接納之意,嚴嵩道:“不知仙師法號如何稱呼?”那道人道:“貧道法號無衍,修道於峨眉山青霞觀,數月之前貧道觀天象,紫薇星大放異彩,又有流星落於北方,貧道掐指算來,當有相星出現,貧道日夜兼程趕到京城,見嚴府有瑞雲紫光籠罩,想必這相星正應於貴府。”

嚴嵩自視極高,但聽了無衍道人這一番話,仍是說不出的受用,嚴嵩不露聲色道:“仙師莫不是指嚴某吧?”無衍道人微微一笑道:“難道府中尚有高人能低得上嚴老爺的將相之氣嗎?”

嚴嵩哈哈一笑,隨即冷冷道:“仙師口若懸河,但嚴某也非三歲頑童,出候入相,天下又有幾人不想,光憑三寸之舌,豈不是空穴來風。”

無衍道人也是哈哈一笑,正顏道:“貧道若不是知你所想,也就不會來了,嚴先生額方耳闊、雙目神光炯炯,已是權貴極品之相,這是其一;其二,嚴先生在京城買宅,身雖醉臥粉塌,其心早已神馳內閣,嚴先生耳線遍布京城,當今天子臣屬,有一半都想和嚴先生結為八拜之交。”

嚴嵩大驚,心道:這道人果不是尋常人,我的一舉一動他卻全然知曉,此人是友我必然事半功倍,此人若是敵……我定當及早除去。

無衍道:“嚴先生盡管放心,貧道隻是順天意來幫助先生,絕無惡意。“

嚴嵩緩過神來,忙堆笑道:“仙師哪裏話,嚴某能得仙師指點已是三生有幸,怎會疑心仙師誠意,還請仙師多多賜教。”

無衍道:“貧道以為嚴先生漫天撒網,不僅耗費錢財,還多是無功而返,莫如從幾個至關朝廷安危的人中多下功夫,才有更多勝算,此外貧道雖知嚴家富庶一方,但象嚴先生這般無論朝官大小,動輒幾千上萬兩銀子相賄,數月下來,恐怕先生也覺囊中羞澀吧!”

嚴嵩聽得這道人句句似針、說得分毫不差,心中又驚又喜,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在無衍身前道:“還請仙師細細指點嚴某,嚴嵩感激涕泠。”

無衍道人伸手攙起嚴嵩,朗聲道:“貧道定當為先生知無不言。”

無衍扶嚴嵩重新落座,低聲道:“嚴先生可知‘春盡口中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