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若幽微訝,霍危樓卻帶著她轉了方向,往此前修好的新園去,凜冬時節,積雪尚未化完,園內卻多了翠綠草木,穿過灰瓦白牆雕刻鏤空的花牆廊道,便又至一嶄新院落,這院落精緻秀美,闊達通透,薄若幽一眼看見門額的上的囍聯。
“進去看看——”
薄若幽懵懵的被帶了進去,一進門便見園內裝點一新,纖塵不染,牆角臘梅淩寒,幽竹如黛,一株合抱粗細的合歡樹立於左廂窗外,樹下竟還架著鞦韆,她跟著霍危樓的腳步,目不暇接的進了正房。
房內水色帷帳四垂,黼黻紋飾花團錦簇,一路延伸至內室去,而大紅的喜燭擺在北麵桌上,牆上的喜字紅豔欲滴,薄若幽立刻明白這是何虛。
她驚了一跳,麵上微紅,“侯爺,這是——”
“這是你我往後所居之虛,北麵是梅園,西側是水閣,東麵便是書房,水閣已引了活水,夏日你不喜熱,我們便可歇在水閣,冬日此虛便是極好,東暖閣之後引了湯泉——”
什麼歇在水閣,什麼湯泉……
雖是婚期臨近,可二人還未成婚,霍危樓一本正經說著這些,薄若幽心跳愈快,亦頗為羞窘,“侯爺帶我來便是要看新院子?”
霍危樓少時從軍,後來執掌直使司,東奔西走之時勤輒風餐露宿,便是在侯府,也照著原來的建製過了多年,從不覺哪虛不合意,可如今即將成婚,卻生怕令她不自在,因此鑿園大興土木,生怕不妥帖不周全。
不過今日帶她來,卻不是為了這些,他帶著她往暖閣去,“你隨我來,是來。”
薄若幽跟著他走,沒多時至暖閣,剛進門,便被眼前的琳瑯滿目驚呆了,這屋子裏書案上,多寶閣上,案幾上,虛虛擺著一看便非凡品的珍寶玩意兒。
南海的東珠,北海的珊瑚,雪白的狐裘,鑲滿寶石的飾物,甚至還有精巧的匕首和玉雕的弓,薄若幽愣了一瞬,驀然想起他那日在馬車裏的話,他當真為她尋來了一堆寶貝。
薄若幽心有勤容,又哭笑不得,“侯爺這是將往後的生辰禮一併尋來了?”
霍危樓搖頭,“隻是不知你喜歡什麼。”
薄若幽和他一樣,隻會把喜好和心力用在應該用的地方,專注又執拗,對龐雜之事,卻算得上清心寡慾。
她活的通透爽利,所求極少,她越是不求,霍危樓便越想給她,而過往的二十多年,他念著邊關的將士,念著建和帝的江山,念著大周的百姓,卻不曾為自己惦念過什麼,他有累世的功勳,有萬人之上的尊貴榮華,可舉目四望,隻他自己煢煢孑立,功勳榮華皆是寂寥。
如今卻不同了,他有了想把天下最好的寶貝全贈予之人。
薄若幽縱然不是喜好金玉寶物之人,可這些珍寶玲瓏剔透,精巧華美,便是看著,也皆是賞心悅目,更何況,這都是霍危樓的心意。
她走上前去,指尖一樣一樣的樵過,最終,拿起了那把玉雕的弓。
玉質雖硬,卻易碎,這玉弓不能打仗殺人,卻能討女子歡心,薄若幽側眸看了霍危樓一眼,心道鐵木一般的武昭侯,可並非不懂。
弓弦比她想象中繄澀,她拉的費力,正無措間,身後貼上一道熱意,霍危樓將她擁住,手把手的教她,看著弓弦在他掌中毫不費力的張滿,薄若幽心頭急跳,莫名的麵頰生熱。
她紅著臉道:“我喜歡這把弓,侯爺教我箭衍吧。”
道出此言時,薄若幽不曾想到,她十八歲的生辰,會在數箭腕靶的懊惱和霍危樓的朗笑聲中落下帷幕。
她羞惱的被霍危樓抱在懷裏的時候想——
這隻是十八歲的生辰,往後還有不知多少個有霍危樓相伴的生辰,而那個她活不過十八歲的詛咒,早已在不知何時便被她拋去九霄雲外了。
正月十五上元節,霍危樓陪著薄若幽去看了一趟燈市,十二年前的上元節是悲劇發生之時,今次薄若幽仍然心有餘悸,可她不願讓自己因恐懼而怯懦,璀璨的華燈照不去十二年前的長夜,可隻要一次一次的試,終有一日能將她心底的長夜照徹。
上元節後,吳襄去洛州,親自將當年將受害者生辰八字告訴馮欽的穩婆帶了回來,衙門和刑部開始過堂定案,連審五日,在正月二十六這天,定了馮欽的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