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麵味道還是不錯的,畢竟是安菲弄的餡。隻是餃子皮沒煮熟,咬在嘴裏能聞到生麵粉的味道。
邵榮眼巴巴地盯著邵長庚,“爸爸,好吃嗎?”
“……好吃。”
“那再吃幾個吧!”
“……”
***
從那一年的春節開始,邵長庚似乎默認了邵榮對他“爸爸”的稱呼,總會在逢年過節的時候寄些禮物給邵榮,各種玩具,衣服,還有適合小孩看的故事書。每次邵榮收到禮物的時候都特別高興,總會在第一時間打電話跟他說謝謝,久而久之,邵長庚甚至習慣了這樣單純的父子相處模式。
曾經,在他發現自己不愛女人之前,他也曾想過有個自己的家,有個可愛的孩子能夠聽他的話、叫他爸爸,邵榮可以說是滿足了他心裏的一個夢想,他發現有這樣一個名義上的“兒子”其實並不壞。
當然,他相信自己也滿足了邵榮對於“父親”這個概念的夢想。
各取所需,如此而已。
這樣看似親密的父子關係持續了兩年。
後來每次回憶的時候,邵榮總覺得,他童年裏最幸福的時光莫過於此,四歲到六歲的那兩年、七百三十天、一萬七千五百二十個小時,他無憂無慮,他快樂單純。
媽媽每天都會給他做好吃的飯菜,爸爸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給他打電話或者寄很多好玩的禮物。他單純地認爲他們都是愛他的,他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如果可以,他甯願永遠都不長大。
六歲生日過後,接二連三地發生了許多事。
安菲在一次去醫院體檢時發現了癌細胞轉移,大範圍的轉移讓她無法再次手術,隻能接受化療。因爲藥物的副作用,幾個療程之後安菲迅速地變瘦,臉色也漸漸變得蒼白,頭發越來越少,整個人像是突然間老了十幾歲。
邵榮好幾次看見她對著鏡子梳頭,大片大片的黑發會隨著梳子掉落,仿佛能把頭皮都梳下來一樣,觸目驚心的黑發讓邵榮心裏非常害怕,可看著媽媽蒼白的臉色,他卻不敢問那是爲什麽。
十二月十號,冬天,下著大雪。
邵榮的窗戶沒有關好,半夜被凍醒,縮在被子裏翻來覆去睡不著,隻好踩著拖鞋跑去隔壁臥室裏找媽媽。
推開門的時候,他看見媽媽很安靜地躺在床上,他想像往常一樣想鑽到被窩裏跟媽媽一起睡,可當他掀開被子的時候,卻發現媽媽的身體非常的僵硬和冰冷。
不是記憶中的柔軟溫暖,而是可怕的僵硬和冰冷。
邵榮嚇壞了,趕忙抓住安菲的手叫她:“媽媽……”
安菲沒有絲毫反應。
邵榮撲過去緊緊抱著她,“媽媽別睡了,快醒醒……”
“媽媽……”
“不要不理我,我好害怕……”
“媽媽……”
“媽媽醒醒……”
“媽媽……”
不管他怎樣用力地搖晃安菲的手,安菲始終沒有任何的回應。
邵榮呆呆地坐在床邊,看著媽媽蒼白如紙的臉,他想,這一定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可怕的噩夢。
那天晚上,邵榮在安菲的床邊坐了整整一夜。
他固執地想,噩夢到天亮的時候總會醒,隻要夢醒了,媽媽就會像往常一樣溫柔地對他微笑,摸摸他的頭說:“小榮喜歡吃什麽,媽媽給你做。”然後去廚房給他做最喜歡吃的煎蛋和牛奶。
隻要夢醒了,一切都會變得跟以前一樣的。
他坐在床邊,把頭深深埋在膝蓋裏,聽著牆上的時鍾滴滴答答一分一秒的過去,聽著安靜得像墳墓的屋內清晰地傳來自己心跳的聲音。
東方漸漸發白,陽光透過窗格灑進屋子裏,灑在安菲蒼白的臉上。
天亮了,那場噩夢卻還在持續。
安菲,再也沒有醒過來。
直到早上的鬧鍾響起的時候,邵榮這才想到給爸爸打個電話求助,急急忙忙從媽媽的包裏找出手機,撥了邵長庚的電話,那邊卻一直是嘟嘟嘟的忙音。
邵榮想,爸爸一定是很忙才不接他電話的,等他忙完了,肯定會接。帶著這樣的信念,固執地撥了一次又一次,卻始終都沒有撥通。
後來,是九點來打掃房間的保姆發現了那個坐在床邊打電話的小孩以及他早就咽了氣的母親。
床上躺著早已冰冷僵硬的女人的屍體,小孩坐在床邊滿臉淚痕,卻沒有哭出聲,隻是低著頭固執地撥著一串電話號碼,大滴大滴的眼淚滴到手機上弄髒了屏幕,甚至看不清上麵顯示的是誰的名字。
可那串號碼他卻撥得熟練無比,顯然是早已銘記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