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閉嘴!我不準你這麽說爸爸!”文佳木眼眶通紅地嘶喊。
若是換做六年前,她這會兒早就氣到失去理智,從病房裏逃出去了。但現在的她卻還倔強地站在原地,即便內心充滿憤怒也沒有離開母親。
好不容易再次重逢,她舍不得離開。哪怕這人總喜歡用言語的利刃切割她的心,她也舍不得離開。
“要不是他拋下我們娘倆,我們哪裏會過得這麽苦。叫他不要喝酒,他偏要喝。”趙紅靜對女兒的怒吼充耳不聞,還在自顧抱怨著。
丈夫離開時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便是:“我出去喝酒了。”
他的屍體被發現時,手裏也握著一個酒瓶。回到家,他什麽活兒都不幹,隻是坐在餐廳裏,就著一盤花生米不停喝酒,喝醉了說一些胡話,然後睡到昏天暗地。他隻顧著自己快活,從來不顧家。
這樣的男人叫趙紅靜如何不恨?
她不但自己恨,還要把這種恨意根植在女兒心裏,叫她一起恨。她們所遭受的一切苦難,都是因為丈夫而起。
文佳木眼眶通紅,卻始終未曾掉淚。
她哽咽道:“你以為你做得又有多好?你把我扔給姥姥,幾年都不回家!別人都有媽媽,就我沒有。我被人欺負的時候,你在哪裏?我生病的時候,你又在哪裏?你以為你就比我爸負責任?”
聽了這話,滿腹怨氣的趙紅靜陡然間安靜下來。她張了張嘴,卻沒法為自己辯解,眼眶也紅了。
看著自知理虧的母親,文佳木腦子裏千百遍地想著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這個滿身都是負能量的女人,然而她卻又緩緩在床邊坐下。
“你餓了嗎?我去幫你買點東西吃。”她聽見自己在說話,腦子卻是麻木的。這個空洞的聲音聽上去仿佛不是從自己嘴裏發出的一般。
“給我買一碗餛飩吧。不要——”
“不要放蔥。”文佳木接過話茬,轉身出去。
到了醫院外麵,她立刻拿出手機給姥姥打電話,讓她趕緊準備好房產證,自己要回老家一趟把房子賣掉。不得已之下,她說出了母親得肺癌的事。
崔鬆菊怔愣了好一會兒才說自己手裏還有一筆錢,可以給女兒治病,卻被文佳木拒絕了。
上一次,姥姥也拿出了這筆錢,文佳木想接受,母親卻背著她把存折還回去。她說你姥姥賺錢不容易,我死了,她好歹有個養老本。
那時候文佳木還曾為此氣惱,可是現在她不得不承認,母親做的對。
即將死去的人的確要多多為尚且活著的人考慮。她們帶不走一切,所以她們必須留下更多東西。這是文佳木經歷了數次死亡才體悟的道理。
“姥姥,你的錢你收著,等我以後有急用再找你要。賣房子的錢應該夠了。”文佳木哽咽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