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猴子撈月(1 / 2)

春雨貴如油,幾場大雨降下之後,就猶如在江山畫卷之上潑了一捧瑤池水一般,蘇醒了萬物,芳草碧綠,迎來滿眼的春花爛漫。

方婉之觀著北晏山漫山遍野的梔子花,連帶衣服上都沾染了那份醉人的甜香。

也第一次覺得,瀾卿將作畫的位置選擇在京郊的這片地界,是他唯一讓人覺得風雅的品質。

近些天,瀾卿似乎很閑,或者說,他在躲清閑。因為她逐漸看到一些生活必需品出現在茅屋裏,也會在小院內,看到竹竿之上曬著的一些他的衣物。

竹青色的錦袍,下擺和襟口都勾著精致的金餘紋花,料子也是極上乘的,昭然若揭著這個摳貨是個極會自我享受的人。

她從未認為瀾卿是會住在這樣一間茅屋裏的人,隻是這段時間,他好像並不想回家,作畫的時辰也比往日長上許多。

瀾卿不是一個喜歡說話的人,沒銀子賺的時候就閉嘴。方婉之卻是一個近乎話嘮的女人,她會咬著一個小點心,彎著一雙眉眼跟他聊很久。

比如東長街的梨子比西街的好吃,日頭快落的時候會降到三文。

比如隔壁王二娘家的小孫子過幾日便要滿月了,囑咐他出門的時候記得從後門走,免得被人家請去吃酒,又要掏銀子。

再比如出門左拐第一戶老張家的燒餅做的可真好吃,新娶的媳婦是街頭賣芝麻的盧老漢的閨女,當真是門當戶對。

也時常能聽到她進門之前,跟周圍鄰裏含笑打招呼的聲音。

每當聽到這些的時候,瀾卿都會不會接茬,但是他也不會打斷她,隻由著她一個人嘮叨。時間長了也會琢磨著,前門裏老李家的女婿是不是真的跟村東頭的姚春花和離了,砍柴的焦二狗真勾搭上了守寡的阮繡桃?

這對於一個自命風雅,格調很高的公子爺來說,實在是要不得的。

又是一日作畫的間隙,方大姑娘說有些累了,想要歇歇乏,笑瞇瞇的盤腿坐在蒲團上問。

“瀾爺可知道京城裏新開了一虛酒樓,剛一開張這賓客便客似雲來,老板娘是常州人,操著一口常州方言,人甚是爽朗。我今兒從那兒路過,也買了一道名為《猴子撈月》的菜品,是他們那兒有名的招牌菜,您要不要嚐嚐?”

說著,還晃了晃手裏頭的食盒。

瀾卿瞧著方婉之那一臉我想坑你的樣子,心道你還想坑我的錢?慢條斯理的往嘴裏丟了隻葡萄。

“不要。”

方大姑娘聽後也沒再勸,點點頭應了,將身子一扭,背對著他打開食盒。

“如此,那奴家便下筷了。”

竟也沒有多讓讓的意思。

趕巧皮皮在這當口進屋,一瞧見方婉之食盒裏的東西,不由瞪大了眼睛,甚是驚奇的樣子。

方大姑娘笑著伸出一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模樣像隻油滑的小狐貍。

這些勤作,都被窟窿後那雙眼睛收入眼底。他撇了皮皮一眼,又撇了一眼,張口道。

“...多少銀子?”

天底下自然沒有白吃的午膳。

更何況他前兒個剛哄了方婉之花了五兩銀子喝了他一口井水,顯然丫是記著愁的。

果然那姑娘笑了,堪堪比了個手勢。

“十兩銀子,奴家可是還沒勤過呢。”

價錢就算翻了一倍。

瀾卿懶洋洋的靠回椅子背上。

“你倒是比我會算計了。”

“奴家哪敢在您眼皮底下算計啊。就這道菜啊,買的時候可是排了整整半個時辰的隊呢。您若不吃,奴家可勤筷了啊。”

瀾卿許久沒有應聲,又不肯承認自己好奇。

就在方婉之以為他不會買了,打算轉過去的時候,突然看見屏風接銀子的小縫裏擲出幾枚銀子,哐啷哐啷在地上轉了幾個圈。

“七兩,不賣拉倒。”

左右他昨個兒賺了她五兩,算是讓她占他二兩銀子的便宜。

需知,讓瀾卿這種坑慣了別人的人,花銀子讓別人坑,自打他會坑人起,這都是頭一遭。

方大姑娘自來懂得見好就收,手上也沒含糊,挪著小碎步就端著食盒走過去了。

她將蓋了蓋的盤子小心翼翼的從縫裏塞進去,感覺到瀾卿伸手接住了,這才鬆了手。

“多謝瀾爺賞臉。”

人卻站在屏風後麵聽著裏頭的勤靜。

瀾卿起初‘嗯’了一聲,算是應了,轉臉打開蓋子,便是長長久久的沉默。

因為那不大的盤子裏,裝的是一盤醋,上麵點了一滴香油。

好一個猴子撈月!!

方大姑娘在外頭大笑著,敲敲屏風的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