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琬之確實是揣了一臉看好戲的架勢。
但是瀾卿顯然不願意給她這個機會。
屏風之後,筆桿晃了兩晃,甚是灑腕的傳來一句。
“來者是客,哪有拒之門外的道理,幾位進門吧。”
隨後隻覺屋內掌風輕輕一過,門就那樣應聲開了。
他竟是會武的。
在方婉之之前的認知裏,一直覺得瀾卿該是一個文弱書生。不然,配上五大三粗的皮皮就不怎麼搭調了。
她也從未深思過瀾卿究竟是什麼人,做的是什麼道上的生意。她當然不會傻到以為他隻是一個畫師,隻是於她而言,兩個人也隻是因為那萬八千兩的銀子,才無端有了這半年的緣分。畫像做好了,便也橋歸橋路歸路的各走一邊了。
不該看的不看,不該懂的別懂。江湖話本子上,一門心思想要一探究竟的,下場都可謂舍我其誰,死法倍出的。
她無非就是一個想要攀附權貴的富家女,老老實實呆在角落裏當一個安靜的二百五,是最好的選擇。
再說進門這些人,一行一共五人,三名仆從,一名妙齡少女。正中一名中年男子卻比她想象的年紀要長一些,不甚起眼的眉眼,不甚出彩的樣貌,屬於放在人群中,即便一天見好幾眼也不見得能記住的平凡長相。
這話不光形容的是中年男子,而是這進來的所有人的長相。眼睛開了又合,閉上眼睛再去想時,就隻記得那一行人模模糊糊堆成一團的樣子,實在有些詭異。
方婉之特意瞄了一眼進門的姑娘,五官素淡的像一張沒有眼睛鼻子的白紙,若是想將這張臉印象深刻的賣出去,忒是件分外考驗畫工的事情。
中年人的穿著其實很澧麵,繡著碩大銅錢的油綠色長袍,貴氣的特別油膩。
他拿著手裏的銀票拱了拱手,老實巴交的言道。
“小老兒仰慕瀾公子盛名已久,特地從柳州一帶行了五日路程趕到這裏,為的便是讓小女能嫁戶好人家。也知道自己的閨女不是什麼出挑的長相,隻求您老多費心,將這畫像好好畫畫,這點銀子全當孝敬的。”
厚厚的一遝銀票,少說也有二,三百兩銀子。
這份孝敬錢,真的不算輕。
方婉之下意識的看向屏風一角,估摸著這個時候,摳貨瀾的小巴掌應該朝上伸出來了啊。
然而今日,他卻難得在銀子麵前那般坐的住。
就聽到他輕笑一聲說。
“胡先生客氣了,瀾某不過區區畫師,既沒有鬼斧的能耐,又沒有神功的本事,如何能將您的愛女,畫出人的長相呢?”
姓胡的男子聞言一怔,眉頭皺的老高。
“公子所言,在下可是一句都聽不懂。”
瀾卿也好脾氣,身子一歪,舒舒服服的窩進蘭花椅裏,沒有繞彎子的興致。
“...無色樓的殺手自來形貌多遍,真假難分,樓中靠山而居,從不接萬兩銀子以下的單子,所距北晏山更是有百裏之遙。先生趕了這數十天的路,又豈止是來要畫的這般簡單呢?柳州如今正鬧著水災呢,您下次再來的時候,可不敢穿的這麼澧麵了,鞋麵既然連塊淥土都不願意沾,就不該用了葛峰山的紫檀花勾了邊,好看歸好看,到底…紮眼了些。”
....無色樓?殺手?
方婉之對於聽到的話完全反應不過來。
外間站著的五個人神色各異的對視一眼,為有‘油綠’還算淡然,向前行了兩步笑道。
“公子倒是跟在下想的,不太一樣。”
無色樓莫說朝堂,便是江湖之上,知道樓中底細的也都已經不多見了。
“隻不過,在下也是奉命而來,不好浪費了雇主的時間跟您閑話家常。”
‘油綠’說話的語氣依舊平常,下手卻利落狠辣。
方婉之隻覺得眼前刀光一閃,那遮擋在她和瀾卿中間整整半月的屏風,就這麼自中間被劈成了兩半。
四分五裂的殘風之後,是一人閑適執筆坐於案前的樣子。
寬袍鬆散,腰係緩帶,五官清澈如玉雕琢,眉目疏朗,眸色清淺。可能是耐不住幾分燥熱,領口微微敞開著。
閑適的近乎散漫。
案前一幅美人圖,蟜嗔含怨,發餘恍若被手中團扇扇勤,甚是活靈活現。
青衣公子筆尖猶自點墨,緩緩在‘她’眉間描上一點朱砂,嘴角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