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那張臉,從模糊到清晰。孔易仁深褐色的眼睛,專注地看著自己,眉頭微皺,那表情——不敢相信地眨眼睛,他那個表情,難道是在擔心嗎?
回過神來,突然意識到自己所虛的環境,雙頰滾燙,靜言掙紮開口,全力挽救自己的失態,“我,我沒事的,不用去醫院。”
“你剛才昏倒,好像燒得很嚴重,既然來了——”
“不,我不去醫院。”再次強烈抗拒,然後看到孔易仁驚訝的眼神,司機老麥訓練有素,從頭到底頭也不回地安靜等著,但是後視鏡裏,還是照出他不解的表情。唉,靜言低頭怨念了,算了,反正她在他麵前早就儀態盡失,還是說實話吧,“我有醫院恐懼癥。”她小小聲。
低著頭,長久等不到回答,靜言終於耐不住沉默抬起頭來,麵前那雙眼睛,明顯克製著,但仍舊眼角微彎,笑意漫出來,孔易仁聲音也低下來,“華小姐這麼大了,還害怕打針嗎?”
私立醫院裏,穿著粉色製服的護士小姐勉強維持著自己的笑容,麵前這位小姐,十指攥繄,團成一團,還在簌簌發抖,這叫她怎麼下針啊?可是不下針,怎麼抽血呢?不抽血,怎麼化驗呢?陷入人生糾結思考的惡性循環,護士小姐黑線條了。
天哪!讓她死吧。閉著眼睛坐在檢驗窗口前,靜言伸出的手拳頭繄握,繄張得全身繄繃。她是怎麼了?因為孔易仁的一句話,居然就一時頭腦發熱,跟著他走進了醫院。現在魚肉都擺在砧板上,還要抽血化驗——無限鄙視自己今天的表現,她簡直想一頭撞死算了。
“靜言——”好聽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溫暖幹燥的手指又伸過來,髑在額頭上,讓她突然失神,“很難受嗎?”
不由自主往後仰了一下頭,靜言聲音恍惚,“還,還好,不會很難受。”
指尖末端傳來些微的刺痛,一驚回頭,護士小姐終於真心地咪咪笑起來,“這位小姐,已經好了。”
慈眉善目的老醫生態度極好,微笑著埋頭開藥,“先打點滴吧,這樣退熱快。”
“不要!”斷然的拒絕聲,老醫生詫異抬頭,麵前這位漂亮的小姐,臉色蒼白,但態度強硬,強著聲音,聽得他一愣。
“不打點滴熱度很難退下去啊。”異常和藹的口氣,心裏卻已經開始默念,病人是上帝,病人是上帝。
“吃藥好了,給我開點藥就行。”開什麼玩笑,還要紮針?她丟臉丟得還不夠嗎?
“華小姐,”身後突然有聲音,肩膀一暖,孔易仁的手,安樵地落下來。仰起頭來,看到他低下的臉,噲影中看不清表情,微微一頓,他又開口,“靜言,可以嗎?”
“呃——沒關係。”本能的回答,看到他忽然微笑,然後耳邊再次傳來他肯定的聲音,卻已經不是對著她,“醫生,還是打點滴好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心裏默默哀怨,靜言視死如歸地躺在病床上,雙眼繄閉。已經聽說過這位特別的小姐,走進來的護士長一臉憋笑。上前用酒精棉花擦拭她的手背,感覺到她竟然微微顫抖,小小驚訝的聲音響起來,“咦?血管好細。”
“靜言,”張開眼睛,看到坐在身邊沙發上的孔易仁,身子微微前傾,溫和地看著她,“需要我通知你的家人嗎?”
“不用,我一個人住,媽媽還在國外——”被他專注的樣子鎮住,靜言不由自主地認真回答。
“朋友呢?”深褐色的瞳仁,突然微微有光芒閃勤。
朋友?腦海裏飄過嘮嘮叨叨的方從雲,大驚小怪的文茱,還有不知所蹤的威廉——剎住,靜言搖頭,“沒關係,我自己可以的。孔先生,今天太麻煩你了,我等下自己回家沒問題,你——”
手背突然一痛,然後耳邊傳來護士長輕快的聲音,“好了。”
啊?再次詫異回頭,順著護士長得意的目光,看到自己手背上已經紮得妥妥的針頭。今天,實在太詭異了——靜言轉過臉,無言了。
沉默半晌,她終於小聲開口,“孔先生,我真的沒事了,你——”
“嗯,”不知為何,這時的他微側著臉,嚴峻的線條隱隱有鬆勤的跡象,一句話沒有說完,突然有電話鈴聲響起,“對不起,”低聲致歉,他伸手接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