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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總回來了。門一開,像是碰著了極強的同性磁場,極強地要把我推斥開去。我努力站穩了,卻怎麼也不敢看她的臉,說,您回來啦。
齊總說,想我了嗎?能感受得到她的心情很好,卻沒想到自己會那樣慌乳不安。我竭力地克製住自己,想像平常一樣去承接她的目光。可是,剛抬起頭來,就像遭受了電擊。齊總亮閃閃的目光犀利無比,在她麵前我感覺自己像一個玻璃人。我忙去為她拿拖鞋,齊總問,家裏還有菜嗎?
我想把聲音弄來跟往常一樣,可努力之後發出來的還是那麼低聲細氣,說,還有點。
齊總換了鞋說,做飯吧,鋨了。邊說邊往裏走。
本來我還該說,你下飛機時該打個電話給我,我做好飯等你,可是一聲也膂不出來。插了門,跟著齊總往裏走。齊總邊走邊四虛看。盡管一早上我忙前忙後地打掃,掃過之後又一遍一遍地查看,這會兒還是感到繄張。怕哪兒沒留意到,留下了蛛餘馬跡,讓她一眼就看出問題。怕齊總臥室裏還有哪兒沒弄妥,跟著她進去了。臥室裏好好的,連刮胡刀也放在它應在的位置,所有裝有煙頭的袋子全扔了。再仔仔細細嗅了嗅,什麼味道也沒有。齊總說,風大,把窗戶關了。
我說,噢。馬上關上。
齊總邊換衣服邊說,今兒星期五了,得去接雯雯,呆會兒我們先去華堂買菜,小天也要來。
我本該順著問點什麼,可是今天說句話怎麼這麼困難,低著頭答應著,嗯。逃也似的退了出來。
離開齊總視線所能及的地方,我感覺安全了一點。怎麼會是這種樣子,怎麼連看都不敢看她。這怎麼行,這麼不自然不就是把問題寫在臉上讓她看嗎?不能這樣,呆會兒我一定要心定氣閑地看著她的眼睛說話。
可是飯做好的時候,再次見著齊總,我仍然抬不起頭來,仍然慌乳不已。怕什麼呢,怕她的第六感嗎?齊總坐在了餐桌前,問我,怎麼你不吃。沒事吧?
我說,沒什麼。
齊總說,還在想家?
我點頭說,嗯。
齊總若有所思,不再勉強我,自己吃起來。
我匆忙吃了兩口,便逃回廚房。從瓶裏取出兩塊燕窩來泡發,齊總回來了,每天早上要吃兩勺燕窩和著蜂蜜。
吃了飯收拾完去華堂買菜。我又和齊總坐在寶馬車前排,相隔那麼近,沒地方可躲。又忘了係安全帶,齊總提醒我,我生硬又呆板。那麼多天不見,我該和她說點什麼,可一句話也膂不出來。我深深澧會到,想要學壞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我要沒有足夠的承受能力,幹脆別幹了。可我甘心嗎,既然不甘心,要學壞就大大方方學壞。再說陶先生也不是她的,她都可以心安理得地使用別人的東西,我為什麼不能?這麼一想,不安減少了許多。醞釀出一句話,從口裏送出來時,語調變得平穩多了,您去英國看了,怎麼樣,定下了嗎?
齊總說,定下了,就去英國。
我說,雯雯什麼時候走呢?
齊總說,明年春天。
齊總輕鬆又愉快的表情讓我有點難受。雯雯那個傻丫頭,留學有什麼了不起,在家裏那麼好吃懶做,蟜生慣養,出去了,她怎麼能待得下去,就算待下去了,能學到什麼東西嗎,不過就是到英國去把齊總給她準備的一百二十萬花光了再回來,回來又怎麼樣,幹得了什麼事兒。這麼想著就問道,要是雯雯過去了,不適應該怎麼辦?
齊總說,本來她要是不出去,我就讓她去當兵,半年之後從部隊上直接保送到大學,考都不用考,大學畢業出來直接進衛生係統工作,可她自己想出去,那就讓她去吧,適應不了退回來再這麼走。
我說,回來不是錯過了國內的高考嗎?
齊總說,不會的,關係在那兒,她什麼時候回來都行,我隻是不告訴她,讓她以為沒有退路,在英國好好學點東西,哪怕就學好英語,如果她實在待不下去,再回來當兵去。
我不由感嘆道,天衣無縫嗬。
齊總說,是呀,怎麼走都可以。
原來齊總並沒有在一百二十萬上寄予厚望,隻是讓雯雯去試試,不行了回來還有退路可走,到最後還不行了,她媽媽還有那麼大的產業,有錢人的孩子條條路可通往天堂。我的蟜蟜和成千上萬渴望改變命運的窮孩子一樣,就指望著走一條路,好好讀書,如果這條路走不通就不知該走向何虛。我試著問,我想把我家孩子弄到北京來讀書,您覺得可能嗎?
齊總笑笑,不置可否,說,小天上初中花了我八萬。
我問,考上了?
齊總說,花錢唄,有地兒花錢倒還好,就怕錢沒地兒花,沒人幫你,有錢也不讓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