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3 / 3)

另外,就是他們今天要負責的病人的資料,以及一張間隔爲半個小時的時刻表,詳細記錄了他們今天要照顧的病人吃藥吃飯時間,記錄生命特徵時間,鍛煉時間,聊天時間。

聊天需要問的內容都已經設計好打印出來了,他們隻需要負責問,然後記錄錄音就可以了。

陸一心的粉絲濾鏡又開始啓動,她覺得鄭飛這樣粗糙的人肯定想不到那麽細,她爸爸就是個學術狂魔這種事情他根本沒腦子去想,唯一一個會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妥妥當當的人,隻有她老公方永年。

她看著手上的藍色文件夾,覺得拿在手裏都有了燙人的溫度。

這都是她老公每天熬夜,在書房裏麵嚼著薄荷糖一點點磨出來的東西。

這些東西裏麵,有她老公的溫柔,哪怕他因爲這個操蛋的世界變得殘缺,哪怕他被人背地裏稱之爲獨角獸,他也仍然爲病人盡了全力。

「這個表格,做的太詳細了。」她在眼眶紅了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的時候,傻乎乎的笑。

太詳細了,她隻要想到方永年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她就忍都忍不住的想要紅眼眶。

就像方永年說的那樣,陸一心第一個誌願者對象很特殊。

老太太今年八十四歲,個子小小的,頭髮都白了,紮成一個銀色的圓髮髻盤在腦後,穿著病號服,病號服裏麵有一件黑色的緊身衣,領口很新,襪子幹幹淨淨,很講究很斯文的坐在病床上衝著她笑。

她幷不認生,見到護士醫生都是笑眯眯的,唯獨隻對她自己的丈夫,看到的時候人忍都忍不住的想要翻白眼。

「這個人,老是想要假裝是我丈夫。」她等她丈夫出去和醫生談話的時候,衝著陸一心眨眨眼,用說悄悄話的語氣。

「我當時要嫁的肯定不是他,哪怕他老了,我也能認出他,他就是我們家那個長工,因爲爸爸生病賣身給我們的那個,在我家種莊稼的那個人。」她聲音很輕,因爲年齡大了用這樣輕俏的語氣說話,其實會有些不和諧,但是她的表情太自然了,就像是和閨蜜咬耳朵的樣子,所以陸一心也眯起了眼睛,湊到了她麵前,做出一副聽悄悄話的模樣。

「我那個表哥,這裏有一顆痣。」老太太指了指臉頰,表情多少有些嫌棄,「在娶我之前就已經有兩房姨太太了。」

「這個傻子,裝都裝不像。」老太太嘴裏抱怨著,眼底卻含著笑,「不就是欺負我還在生病麽,等我病好了,我一定駡死他。」

她就這樣絮絮叨叨的,用十幾二十歲少女的語氣在陸一心耳邊說悄悄話。

她的記憶已經完全混亂了,有時候是年方二八的少女,有時候是已經四代同堂的老太太,但是她始終不會忘記調侃她現在的丈夫——她一直牢牢的記得,他是他們家的長工。

「大夏天的他們家沒有衣服,他就穿了個全是破洞大馬褂在我麵前晃。」老太太紅了臉,啐了一口,「也不知道是想埋汰誰!」

陸一心在喂老太太吃藥的時候,心裏麵酸酸脹脹的。

他們都想錯了。

不管記憶如何消退,老太太一直都還記著那位爲了家裏人賣身的長工,那個夏天衣不蔽體卻會爲了幫她抓蚊子在她閨房門口守一夜的傻漢子。

老太太還是老太太,所以她最終的選擇一定會是和那位長工私奔。

陸一心也還是陸一心,所以,不管當年方永年怎麽逃避,她最終還是會摟住他,告訴他,她心疼他。

天造地設,其實和記憶無關。

隻和人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