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著老媽身體一晃往下栽,唐喆學猛地竄起來一把給人抱住。

烈士陵園守門的偶爾會碰上大半夜跑來哭戰友的,看過林冬的工作證,他開門給人放了進去。

正對大門的主路上,每隔五十米有一盞瓦數不高的路燈。陵園管理處的工作人員十分盡職,即便是久未有人拜祭的墓碑前都不會雜草叢生。間隔墓道的灌木修剪整齊,整座墓園在夜色之下,肅穆莊重。

林冬默默地走在石板路上,到第一千三百六十二步,站定,向右側過頭。視線飄向一排黑色的石碑,額前黑白相間的發絲被寒冷的夜風吹亂,眼底湧起滾燙的熱意。

這一條墓道,從第三塊墓碑開始,接下來的七塊都是當初和他並肩作戰的戰友。除了齊昊的墓穴裏放了一套染血的製服和簡單的遺物,是個衣冠塚,其他六人的骨灰都安置於此。他在每一塊墓碑前駐足,哀思致敬。到最後一塊,他蹲下身,打開手機電筒做照明,抬手輕輕拂去照片上的浮塵。

照片裏的男人表情嚴肅,眉宇間透著股子英氣。這是一張入職時的標準照。按規定拍這張照片時是不許笑的,因為如果不幸殉職,這就是他們的遺照。

有的人一輩子也用不上,可在這裏的,都沒浪費。

“對不起,好久沒來看你了。”

輕抽鼻息,林冬將額頭抵到冰涼的墓碑上,指尖一筆一劃地描摹著墓碑上的名字,眼淚漸漸積聚到鏡框下緣。完完整整地描完【齊昊】兩個字,他扭身坐到冷硬的石台上,靠住墓碑仰臉望向烏沉的夜空。

“我現在……很害怕……”他自言自語著,團團白霧自唇間飄散,“怕自己會越來越軟弱,越來越依賴他,就像當初依賴你一樣……我知道你沒必要聽我說這些,但是我真的沒其他人好說了……你知道麽,他和你很像,溫暖,體貼,開朗,樂觀,而且……都喜歡我的臉。”

他低下頭,淚水漫出鏡框懸空墜落,嘴角揚起絲無奈的笑。

“你知道的,我是個特別自私的人。”

“我可以為大義而死,那不過是睜眼閉眼片刻之間的痛,但這種……這種讓人戳一輩子脊梁骨的事,我……”

“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所以我不知道,一個連自己都不喜歡的人,除了這張臉還有什麽可讓你們喜歡。”

他摸出煙盒敲出支煙叼在唇間,彈火機的手微微發抖,點了七八次才將煙點燃。呼出口混著白氣的煙霧,他又扭頭望向墓碑,對著齊昊那俊朗年輕的容顏緊緊皺起眉頭,嘴唇顫抖著開闔——

“值麽?值麽?我就問你,值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