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隨自嘲一笑, 眼中有著罕見的情緒起伏:“我回去以後才發現,原來爺爺已經過世半年。他臨去前等了我一夜,但終究沒有等到, 天亮時望著窗外的晨曦, 遣憾地閉上了眼睛。”
宋清漪凝著他,用力握住他的手。
紀隨看向她:“他生前立下遣囑, 指定我為他的唯一繼承人。他應該是怕他走後,紀家的人不再繼續找我。”
宋清漪眼眶忽地一熱:“你爺爺, 真的很疼愛你。”
紀隨默了默:“你如果見過他, 或許不會這麼認為。他對我很嚴格,平常見麵並不親昵, 每次和我說話不超過十句。相反,那個害死我母親的人, 是公認的慈父。”
可就是這樣一個“慈父”,虛偽溫和的外表下, 做盡背叛之事,毀了一個家, 最後直接導致家破人亡。而那樣一個嚴厲疏離的爺爺,生離死別的最後一刻還惦記著在外流浪的孫子, 遲遲不肯閉眼, 隻等著他回家。
“他給我留了一封信,第一句, 他說,他那一生可以說從未恐懼過什麼,但人生的最終時刻,他卻終於還是恐懼了,他怕, 終我一生,我都永遠無法再看到那封信。”
紀隨低頭,深深凝視著宋清漪:“謝謝你,讓我看到了那封信。如果那個夜晚,你沒有出現,或許我真的終其一生,都永遠不會看到那封信。如果我沒有回去,可能當年黑夜暗巷中那個麵不改色的少年,如今已經角色互換,墮落在了無盡罪惡裏。你說得對,人生有些事,邁出一步就再也回不了頭了。清漪,謝謝你阻止我邁出了那一步。”
宋清漪仰頭,直直看著他,倏地莞爾一笑:“我有沒有告訴過你,那晚,其實我也是打算離家出走的?”
紀隨唇角微勾:“猜到了。”
宋清漪:“……”
紀隨眼中含笑:“正常小孩怎麼可能那麼晚獨自出現在那種地方,手邊還有個莫名其妙的mp3,存著警車的鳴笛聲?”
宋清漪一哂,抬起兩隻手,樵上眼前這張俊臉,惡作劇地用力往中間摁了摁,看到他在自己手下清雋矜貴不在,黑瞳裏卻仍舊含著縱容的笑,這才心滿意足地收手。
“我啊,我小時候一度以為外麵的世界是烏托邦,還自覺我的特製曲目隻是我萬一的退路,可能都用不上。結果我離家出走還沒走到800米呢,你就讓我見識到了什麼是外麵的世界,嚇得我分分鍾躲回烏軀殼裏,避免了從今往後在噲滿裏摸爬滾打的命運,真是謝謝你了。”
紀隨握住她的手,側頭親了親,柔聲道:“不用謝。”
手心被他的唇親得溫溫熱熱的,宋清漪內心一片柔軟,眉眼含笑,四目相對,兩人久久凝視。
直到車窗不合時宜地被敲了兩下,如美夢中被人強行拽醒,宋清漪尷尬地別開頭去。紀隨意味不明笑了一聲,不疾不徐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摁下車窗。
趙安瀾一臉冷漠站在外麵:“沒找你。”
他目光越過紀隨,看向宋清漪:“宋教授,來幫個忙,布置下實驗室。”
宋清漪臉上的熱度本來也沒褪,被忽然出現的趙安瀾這麼一叫,頓時更熱了,連忙紅著臉去推車門:“好的,我這就來。”
紀隨就要跟著下車,車門卻被趙安瀾按住。
趙安瀾六親不認地看著他:“抱歉紀先生,拍攝重地,閑雜人等,恕不接待。”
宋清漪:“……”
這個仇,記得也實在有點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