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重心字(1)

夢後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夏天的蟬聲漸漸稀疏,幾場冷雨一下,秋意漸起。窗外是一株扶桑花,開得艷麗極了,她伏在把桿上,恍惚間便以為是玫瑰。早晨那枝玫瑰讓她藏在更衣櫃,馥鬱的甜香似乎仍然縈繞在指尖。一抬頭,鏡子裏看到周老師的目光正掃過來,連忙做了幾個漂亮的“朗德讓”,流暢優美得令老師麵露微笑。

更衣室是女孩子們公用的,大家免不了嘰嘰喳喳。曉帆眼睛最尖,聲音也高,“素素!這是哪裏來的?”笑著就將玫瑰搶到了手裏,“好香!”牧蘭笑嘻嘻探過頭來,“還用得著問嗎?當然是咱們的莊誠誌送的。”曉帆揮著那枝花,一臉的調皮,“我要告訴老師去,莊誠誌又偷偷折花壇裏的玫瑰送心上人。”

牧蘭微笑著勾住她的肩,“素素,我將A角讓給你好不好?你和莊誠誌跳《梁祝》,擔保比我跟他跳默契一萬倍。”任素素微笑說:“你再說,我就要宣布你的秘密哦!”曉帆搶著問:“什麼秘密?”素素卻不答話了,牧蘭伸手擰她的臉,“壞蛋!隻有你最壞!”

一幫人走出去吃晚飯,牧蘭和素素落在後頭。牧蘭換了洋裝,看素素換上那身珍珠白的裙子,不由說:“你怎麼老穿這些?”挽住她的手,“跟我去吃飯吧。”

素素搖頭,“謝了,上次陪你去,鬧得我直心慌。”牧蘭道:“你太拘泥了,人家不過開開玩笑,並沒有別的意思。何況——那班人裏頭,隨便挑一個也是好的,難道你真想跳一輩子的舞不成?”素素微笑,“知道知道,知道你是要嫁名門公子,將來不愁吃穿做少奶奶。我的命隻好跳一輩子舞了。”牧蘭嗤地一笑,說:“你是願意和莊誠誌跳一輩子才對。”素素作勢要打。兩個人走出來,看到街對麵停著一部黑亮的雪佛蘭。車窗裏隻見一人向牧蘭遠遠招手,牧蘭眼睛一亮,向素素打個招呼,便急忙過去。

素素看著車子開走,在街邊站了一會兒,莊誠誌就過來了,問:“等了很久了?”她仰起臉看他,白晳明亮的一張臉,像秋天裏的太賜,直照到人心裏去。她微笑說:“我也才下來。”兩個人一齊去吃餛飩。

紫菜清淡的香氣,雪白透明的麵皮,素素微微生了汗,掏出手絹來擦。隻聽誠誌問她:“牧蘭最近怎麼了?老是心不在焉。”他和牧蘭是搭檔,牧蘭的心思不在練習上,他當然看得出來。素素說:“她新交了男朋友。”誠誌問:“剛剛開車來的那一個?”素素點點頭,誠誌說:“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吧?”

何止是有錢——聽說家裏很有背景。素素有次拗不過牧蘭,被她拖去吃飯。那是她第一次吃西餐,亮晶晶的水晶吊燈,亮晶晶的地板,亮晶晶的刀叉,那世界仿佛都是燦然生輝的。那些人物,也都是時髦漂亮的。牧蘭落落大方,誰和她拚酒她都不怕,席間有位叫何中則的年輕公子,最愛和牧蘭搗乳,非要她幹杯。她說:“幹就幹!”一仰臉就喝掉整杯,兩隻翡翠秋葉的墜子晃得秋千似的,燈光下碧綠幽幽。旁人轟然叫好,何中則就說:“小許,你這女朋友爽快,夠意思!”牧蘭隻是俏皮地笑笑。後來何中則又對她發話:“方小姐喝了,任小姐也應該表示一下吧?”她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臉馬上紅了,最後還是牧蘭的男朋友許長寧替她解圍,“任小姐真不會喝酒,哪像你們胡鬧慣了,別嚇著人家。”

飯後許長寧叫車子送她和牧蘭回去,牧蘭還跟她說笑:“素素,那位何先生似乎對你很有意思啊。”結果真讓她說中了,第二天何中則就來約她吃飯。她不冷不熱地拒絕掉了。牧蘭替她惋惜了半晌,“小姐啊,那是何源程的長公子啊,你連他都不肯稍假辭色?”她反問:“何源程是誰?”牧蘭一臉的哭笑不得,好一會才道:“你真是——你不會連慕容灃是誰都不知道吧?”惹得她笑起來,這才想起來何源程是大名鼎鼎的政界要人。這何公子到如今還時不時來約她,她隻是避開罷了。

牧蘭遲到,挨了老師的罵,被罰練。旁人都走了,素素一個人悄悄回來看她。她正練擊腿,一見到素素,便停下來問她:“周老師走了?”

“走了。”

牧蘭吐吐舌頭,一臉晶瑩的汗,取了毛巾擦著汗,靠在把桿上懶懶地問:“素素,明天禮拜天,跟我去玩吧。”素素搖頭,“謝了,你的許公子的那班朋友,我應付不來。”牧蘭說:“明天沒旁人,隻有我和他。”素素微笑,“那我去做什麼?當燈泡嗎?”牧蘭漂亮的眼睛向她一眨,“明天還有他妹妹,你陪陪我嘛,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