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日,溫嬌扮成小書童由許嬤嬤領著出入南書房,與唐君意一起讀書認字,漸漸從這種溫文流淌的時光裏頭中體會了樂趣。
唐君意還是很喜歡捉弄她,比如,溫嬌在一旁專心致誌研墨時,他會趁她走神的工夫,兌上幾滴水,墨汁清淡了,她便要重新慢慢研來;比如,她隻是把“士”字寫成“土”字,他便偷了先生的藤條,做著教書先生的架勢打她手心;再比方說,溫嬌每每犯困趴在桌案上打瞌睡,他便玩心大起,用毛筆蘸了滴朱砂,輕點在她唇上……唐君意側臉歪頭,貼在桌案上細細地瞅,還別說,這紅嘴、白臉蛋的樣子,真像個女孩兒。
溫嬌的心思在書房裏的時候自是集中在念書和九少爺的,但回了外院,她便時刻想著許嬤嬤何時能兌現承諾送她出府。
許嬤嬤在東廂為溫嬌特殊安置了一間屋子,一方麵怕身份敗露,一方麵是因唐老夫人在品菊宴那晚打了賞銀下來,本是有溫嬌一份,她卻存在自己身上,且未對溫嬌提過一個字,想著,她顧得溫嬌生活周全就算是補償些了罷。
許嬤嬤這些天的心境微變,這女娃才進了內院一日便給她帶來不少好處,說不定是條財路,如果就這樣送走未免可惜,何況,細算下來,再過個幾年,她便要撒手歸鄉,到時候,不存夠銀兩怎行?
能挨一日是一日,能騙一時是一時,許嬤嬤以為溫嬌年歲小,說不定日後在內院過舒坦了,便不想回那窮困潦倒的溫莊。
可不知,溫嬌是一心記掛家中娘親的,更將許嬤嬤做的允諾記個紮紮實實。
不日,溫嬌從南書房回來的路上,遇見許嬤嬤,小身子一橫,截了她,仰頭問道:“嬤嬤,您何時送我回溫莊?”
許嬤嬤見周圍有三兩人群來往,便拉她至外院,斥道:“青天白日,你在內院說這是不是故意要找嬤嬤我的麻煩?”
溫嬌不卑不亢道:“嬤嬤之前答應我的話若是兌現,便不會有方才的事了!”
許嬤嬤道:“你這女娃,敢用這種口氣脅迫嬤嬤我?”
溫嬌抱起手臂:“是您方才自己說我是‘女娃’的,喬兒並未說過。”
許嬤嬤氣極,恨不得拎起她的後脖領子順著外院的牆扔出府去,卻是沉了沉氣,道:“給嬤嬤我聽真亮了,溫喬兒,你個小娃子,巴掌大的人兒,嬤嬤我有都是方法讓你今後在唐府待不了,溫莊也回不去,你娘親更甭想相見!但,倘若你乖順聽話,嬤嬤我自然不會虧待你!你娘親不是身染重症嗎?難道不需要銀兩治病?你在南書房好好服侍九少爺,到時他隨意賞你個物件,都夠你回溫莊後和你娘親活一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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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嬌腦袋裏裝不進那些道理了,她隻知道,她數日都未見到娘親,十分思念,心裏也分外惦念娘親的病,這天氣越冷,萬一狗子哥沒有照顧到娘親,無人生柴火,無人喂她吃熱騰騰的米湯,她可怎麼辦,萬一……
溫嬌回到房間裏,沒心思去吃晚飯,越想越害怕,索性把腦袋藏進被子嚎啕大哭起來。
那邊外院的偏堂裏,胖墩唐壽一邊吃著粗麵饅頭,一邊東張西望。
唐複知道他這是在找溫嬌,便道:“一會兒咱們給溫喬送些吃的罷。我方才瞧見他回來了,卻躲進房裏一直沒出來。”
唐壽忽然偷摸道:“我瞧著,嬤嬤對溫喬有點不尋常!”
“壽兒,你又胡想亂想!”
唐壽煞有介事:“我可不是胡想!”
唐複疑惑地望了望他。
唐壽俯首過來,小聲道:“我昨兒晌午在馥雅苑裏撿樹枝時,聽見九少爺身邊的宣哥兒跟別個人講溫喬壞話,說他才那麼點兒歲數,就在品菊宴那晚拿了老夫人快一兩的賞銀呢。”
唐複老成地搖頭:“你信這些做甚麼,不過是些閑言閑語。”
唐壽急急道:“你再聽些!後來秋寧和春月讓宣哥兒消消氣,說她們親眼瞧見那銀子都到了許老嬤的手裏,溫喬哪得了一絲一毫?”唐壽道完便起了身,“你說,溫喬會不會因為這個才不吃飯,不成!那我得告訴她去!”
“壽兒!”唐複攔他道,“許是——”
“別許是了!我倆個當年被賣進唐府,都沒有這個數呢!”
唐複道:“壽兒!就算溫喬知道又能如何?”
唐壽撓撓頭,思索半響,苦臉道:“似乎不能如何。”
“這不就結了。若是老夫人給的賞銀當真在嬤嬤手裏,你難道打算替溫喬向嬤嬤要?”
“嬤嬤定會拿鞭子抽我的罷。”唐壽懨懨坐下,“那咱們該怎樣做?”
唐複垂頭想了陣,和唐壽一番交頭接耳。
唐壽聽後陡然瞪大眼,繼而捂嘴偷笑,雙眼眯成一條縫,豎起大拇指道:“複兒,你當真聰明!”
倆人一擊掌,敲定了後來那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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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溫嬌到了南書房之時,仍無精打采、心不在焉,寫錯好幾個字,唐君意瞧她悶悶不樂,心情也隨之不好起來,便從四方倚裏跳下,去外麵撿了根幹樹枝,回來欲掌她手心。
“溫喬兒!你寫錯了仨字,本少爺要罰你!”
教書先生搖搖頭,想這九少爺是要鬧開了,他訓也訓不得,藤條隻是個擺設,便尋了個地方,背手立著。
溫嬌本就委屈得緊,也顧不得許嬤嬤之前的話,丟了毛筆,“哇”地就張嘴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