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尼姑庵中青燈長
唐君意的那話,果然一語成讖。
當日,唐君意未從賊匪口中得到溫嬌被藏之處,三個賊匪就被穆老爺派出的弓箭手全部射死,事實已定,此刻溫嬌不知受著何等罪,他再與穆老頭兒爭論並無意義,於是快馬加鞭親身回去通縣尋她下落。
而穆蘭陽和穆蘭襄在城門口等消息,卻隻見唐君意和李管事等駕馬飛馳而回,他那不可阻擋的煞人氣勢,兄妹二人一猜,便多少有數。
“唐兄!”穆蘭陽截道。
唐君意卻沒停下來的意思,一路進了城,挨家挨戶打聽起來。
李管事將事情前後告知穆蘭陽,穆蘭陽便從通縣另一端也如法炮製。
一晃到了子時,通縣並不大,尋到這時已差不多了,卻毫無所獲。
穆蘭襄早前登上衙門,縣老爺頓感縣衙蓬蓽生輝,立馬差使衙役捕頭通通上陣。
眼看天已朦朦亮,殿試第一場的開考時辰將到,唐君意和穆蘭陽卻無一絲返京考試的打算。
穆蘭襄對唐君意是束手無策,隻能勸哥哥道:“你三年前因遭歹人偷襲,已錯過一次殿試,如今還要重蹈覆轍麼……這裏有我在,你速速回去考試罷,哥!”
穆蘭陽主意已定:“蘭襄,溫喬兒全因穆家不知所蹤,生死未卜,爹爹又……難道你我也要如斯自私,還惦記著考試?”
穆蘭襄垂首道:“可是……”
穆蘭陽心疼地瞧著妹妹,道:“不必多說了,蘭襄,快些找罷,再者……”他轉頭去望看一夜馬不停蹄的唐君意,道,“唐九不也——”
穆蘭襄負氣道:“哥哥和唐九怎能比?唐九把溫喬兒當寶,從小就疼著,為她甚麼幹不出來……而哥哥你……”
“蘭襄……”
穆蘭襄眸子一轉,緩緩抬頭,滿腹疑慮地道:“哥,你不會也……”
“甚麼?”穆蘭襄心口一沉,陡然憋悶起來,他自打出世,便順風順水,世間總總苦甘,他體悟甚少,如今似乎豁然開朗了……人最遺憾惋惜的,並非享不到榮華,考不到功名,而是得不到所愛之人的傾心,且……必須三緘其口。
“哥哥,你的臉色很是奇怪……”穆蘭襄咕噥,轉而瞪著一雙眼睛,尖銳道,“你是否早已知溫喬兒是個女子?否則之前和我一樣對她咬牙切齒,還要替我做主,可在狀元樓那會子,你就全然變了個人,唐九中毒昏迷那整晚,你還陪溫喬兒去祈頂山采紫花蛇尖草……你說說,你是否也喜歡上她?”
穆蘭陽被妹妹戳穿心事,竟忘記要掩飾他已知溫嬌女兒身,隻道:“你這丫頭莫名其妙!我隻見她可憐,幫她而已!”
“哦!”穆蘭襄怒道,“原來,你真的知道!”
“蘭襄!不要胡說八道!”
唐君意正巧趕過,聞言轉頭,略一頓,翻身下馬,穆家兄妹不再多言,隻見他目光如炬,直直將他倆瞧著,換了一匹馬,複又上馬離去。
如此,唐君意和穆蘭陽二人便一同缺席殿試,自然退出狀元角逐,而昏迷中的溫嬌全然不知,她從鬼門關掙紮回來時,這場劫難已塵埃落定了。
溫嬌模模糊糊隻記得,她被三個賊人一路馱著逃到了通縣,藏在一個大院子後麵的菜窖裏,她起初還有點意識,呼救一陣,隻是根本沒人來應,便先省省力氣,哪知這一省,竟起不來了,整個人昏昏沉沉的,直到有光亮破門而入,一人拖起她的身子,喚她名字,鼻端有她熟悉的味兒……
“喬兒,喬兒……”
——仍琅《藏朵美人嬌》言情——
溫嬌從睡夢中被喚醒,眼前出現的是張小尼姑的臉,她怎麼從菜窖跑到寺廟了?
不,不……不是寺廟,是尼姑庵,似曾相似的……尼姑庵,還是全天下的尼姑庵都非常相似?
溫嬌傻傻望著小尼姑,嘴巴動了動,想說話,卻啞啞的,幹得難受。
“施主要喝些水麼?”一身灰布衣衫的小尼姑轉身拿了一隻碗,裏麵盛著清水,喂了她幾口。
溫嬌身上無力,好似睡了許久許久,倦怠極了。
“我在哪裏?”她恢複些知覺,動了動右腳,還是有些疼,有些麻,她猛然想起在京城破廟裏一夜的恐懼,連忙在身上摸了一邊,摸到腳的時候,真怕摸到的是空蕩蕩的褲腿。
小尼姑抿嘴巴笑了笑:“施主別怕,您的腳還在,隻是需要多些時日的修養。”
溫嬌扯了扯衣襟:“誰……誰為我換的衣裳。”
小尼姑道:“是小尼,施主。”
溫嬌心下叫道“不好”,連忙問:“我怎麼會在這兒,這兒到底是哪兒啊?”
“施主莫慌,這裏是孝靈山上的尼姑庵,小尼已照顧您整整七日了,您終於醒來,您身子已恢複大半,無須憂心,隻是腳傷需要再養些時日才能下地。”
“孝靈山……七日?”溫嬌大驚,“孝靈山……我回到甸州了!”
小尼姑道:“正是。”
溫嬌不想,她昏迷數日,仿佛飛天遁地一般,竟是從京城回到了甸州,且還在清涼寺邊的尼姑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