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鑄鍛(1 / 3)

“鐵兵……鐵兵難成。惡金這東西之所以稱為惡並非因為色黑,而是因為極難像銅一樣鍛造,隻能鑄型,而且雖然比銅硬,卻又極脆,即便退火也好不了多少,做些犁耙之類的農具或者鑄鐵鼎倒是可以,畢竟與硬東西碰撞的少,脆一點也不要緊。但做兵器卻隻能做些短小的鐵匕、戈頭、箭簇或者夾銅為刃之類的東西,再或者鑄成小塊的甲片墜成鎧甲。像魏國的鐵甲軍用的就是這種退火鐵甲,要是用這東西代替銅兵利刃通行軍中,實在是,實在是……嗬嗬。”

“生鐵麼,裏頭含碳量太高當然會脆,高溫退火又難以把握火候,脫碳層薄得很。可你們也不是做不出鋼劍啊?郭家主看看我這把劍不就是鋼劍麼,上邊還刻著銘文——武安郭氏。”

“生鐵?鋼劍?含,含炭……噢,好好……相邦這柄劍確實是小人家裏鍛鑄的。不過相邦有所不知,這種能鍛打的好鐵實在是萬中挑一的東西,須極少含雜質的上好醜金石才能鑄造鍛打。這種醜金石極難找到,就算能找到,鍛造之時中還要經淬火等等繁瑣工序才能做成。能像這柄鐵劍一樣好的,全天下怕是不會超過五十把。呃,相邦,您剛才說鐵中含炭,不知可是精炭、竹炭之類的東西?”

“&#%@&……差不多吧。不過既然這柄劍能鍛造,那麼就說明別的鐵也行,郭家主就沒多想些辦法?”

“唉,實不瞞相邦,鐵這東西並非不能鍛打。隻是能鍛打的鐵大都毫無用處。公子也看見那個鐵水爐邊上往裏頭鼓風用的排橐了。小人冶鐵多年,研習先人之法,倒是看出了些其中的蹊蹺,若是往鐵水裏頭鼓風倒是能讓造出來的鐵像公子這柄劍一樣經得起鍛打,隻不過這個火候分寸實在難以把握,基本上次次弄出來的鐵都是軟如錦帛,鍛打倒是能鍛打,可一錘下去就是個深坑,再用力一拽直接拉成鐵條兒了,您說,您說就這玩意能有什麼用處?”

“你那是鼓風鼓過了勁兒,炒鋼炒成熟鐵了。我這裏正好有一個煉好鐵的法子,已經寫了下來。郭家主不妨拿去看看,說不準能有些裨益。”

……

武安郭氏大宅寬敞的廳堂中,趙勝跟郭縱幾乎是觸膝而坐,連比帶劃的探討著煉鐵的訣竅。郭縱雖然是煉鐵行家,但聽見趙勝滿嘴都是什麼“含碳”、“生鐵”、“熟鐵”、“炒鋼”,還是弄了個張口結舌,好幾次差點沒能接上話。“專家”都已經這樣了,在一旁陪著、根本就是“冶鐵盲”的範雎、蘇齊、馮夷兄妹自然更是一頭霧水,卻實在不好問出來。

趙勝上輩子是文科經濟專業出身,基本上算是個科盲,對技術含量頗高的冶煉行業更是一竅不通,但是他不會煉鐵,卻知道“百煉鋼成繞指柔”這句話,而且恰好又有一個交情一般的朋友是鋼廠的技術員,機緣巧合下曾在一次聚會上當閑話問過這個問題。

那位專業人士自然對趙勝這種門外漢嗤之以鼻,不過還是略略提了那麼幾句,說是“百煉鋼”聽著好聽,其實卻是極端落後的技術,早在西漢年間就已經發明了,關鍵之處就在於炒鋼,將炒出來的鋼材經百十次熱折疊鍛打淬火外加稱重,直到不再變輕為止即成最為鋒利堅韌的百煉利器。

炒鋼顧名思義就是像炒菜一樣翻炒鐵水,或者通過向鐵水裏鼓風以氧化其中的碳質以及其他諸如矽、錳之類的雜質,使之從鐵水中析出,以降低含碳量。而含碳量恰恰正是區分生鐵、鋼和熟鐵的關鍵指標,其中鋼的含碳量居中,在0.02%到2%之間,高於這個數是又硬又脆的生鐵,低於這個數就是比麵湯條好不了多少的熟鐵。

炒鋼當然是要把生鐵“炒”成鋼,但是這個火候不是那麼好把握的,往往會炒成熟鐵或者低碳鋼,極難做出最佳含炭比例的高碳鋼或者中碳鋼,所以並不是很實用,到了東漢末年左右便被灌鋼法逐漸代替了。灌鋼法經過逐步完善發展,到明朝時出現了蘇鋼,最終達到中國古代煉鋼技術的頂峰。其做法就是將初鍛過的低碳熟鐵片盡量延展放在下方,將高碳的生鐵放在上方,然後加熱使其溶化灌淋在熟鐵上相互融合,以便有控製的增加熟鐵含碳量,使其變為高碳鋼。

這些東西說起來很複雜,但細細一想其實也很簡單。趙勝當時隻是一笑而過,卻沒想到竟然會用到這個時候。他當然不懂怎麼把鐵礦煉成鐵器,但是當他看到那個排橐時,卻已然知道原始的炒鋼技術已經出現了。既然生熟鐵都已經有了,核心技術關口跨了過去,那麼近兩千年以後的蘇鋼灌鋼法雖然曆史跨度實在有點大,但卻是完全可以用上的,僅僅隻需對郭縱點撥一下原理,那麼以他對鐵的研究,剩下的事便順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