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你們到底想如何(1 / 3)

不管是因為年紀大了還是為了在晚輩麵前端架子,趙造除去上朝麵君以及與平輩長者對坐以外,向來都是一副慵懶的樣子。今天同樣不例外,在靠榻上一斜,兩眼微微眯著,任由長子趙博在趙譚和趙代兄弟倆暗中授意下,將廳裏伺候的使女仆役全數攆出去,卻連眼皮都沒翻一下。

趙代與趙譚並排跪坐在榻前席上,剛剛才挑三揀四的把昨天宴席上的事彙報了一遍,誰想趙造側了側頭,臉上已經滿是不屑。

“哼哼,老四自己找不自在,你們也值當跑來跟老夫說?”

“不是,六叔,您看您這話說的。”

趙代被弄了個紅臉,忍不住瞥了瞥坐在身邊的趙譚和侍立在靠塌另一邊的趙博,這才道,

“侄兒這不是向您稟報宴上的實情麼。”

趙造哪裏會理這些辯白?又是一陣不屑的笑道:“你們啊……你們自己說說,自從趙存、趙錦不在以後,還有誰的支分比你們哥幾個與大王他們兄弟仨更近?老夫早就說過平原君的麵子就是你們的麵子,你們沒人聽老夫的話啊。既然不怕被外人看笑話,那還讓老夫說什麼?”

趙譚和趙代一聽這話,不由得耷拉下了腦袋。趙造說的是實情,古時候家族觀念極重,別說是王族,就是普通的家族,支分也是一個需要極端重視的問題,因為這不但直接關乎親疏遠近,更關乎到在家族裏的話語權以及實際上的財產權分配問題,所以一牽扯到實際利益,那講究可就多了,比如什麼行輩、五服、嫡庶、長幼,就像“一個蘿卜一個坑”一樣,每個人從出生開始在家族裏的地位就已經確立,除非出現特殊情況一輩子都不會改變。

趙造所說的趙存和趙錦是趙肅侯的兩位公子,雖然與趙勝一樣不是嫡出,但單單一個公子身份就已經蓋住了其他任何限製,雖然在親兄弟內部難免親疏尊卑,如果因為些特殊原因甚至有可能連封君都當不上,但等趙肅侯去世以後卻都成了趙國境內僅次於親哥哥趙武靈王的存在,就算與親叔叔們相比也僅僅是輩分禮節上的差異,地位卻是相同的,而且因為與君王的血緣關係最近,暗底下的實際地位反倒還要高上一些。隻不過他們倆如今都已經去世了,那麼單從支分上來講,與趙何、趙勝、趙豹他們哥仨最親近的叔父自然就要輪到身為趙成侯公孫的那些趙武靈王親叔伯兄弟。

這些叔伯兄弟因為嫡庶長幼問題當然也有許多講究,比如趙譚、趙代本來就是他們父親在世時親兄弟裏的老大,又都是嫡出,那就沒什麼好說的,而趙正雖然在親兄弟裏排行老四,但由於他是公子府夫人親生的嫡長,那就壓了上邊三個哥哥一頭,順理成章繼承了父親的爵位封邑。所以趙譚、趙代、趙正、趙博加上另外一個“老好人”封君公孫,然後再加上趙存和趙錦的嫡長封君公孫便組成了趙國宗室內除趙王哥仨和趙造以外地位最高的存在,同時再加上趙成侯、趙肅侯那幾十上百個沒機會當上封君或者還在等著熬死老爹的嫡庶公孫,便是與趙何,趙勝他們最近的親人,至於其他那些宗室,即便貴為封君,但由於支分已遠,甚至已出五服,封邑都因為種種原因漸漸減少或者被裁奪,自然不可能像他們這些人這樣說得上話了。

這些話說起來複雜,其實也就是親疏遠近、貴賤尊卑那麼點兒事罷了。你趙正身為最親近的叔叔被惹惱了居然想當眾出趙勝的醜,外人還能有不笑話整個宗室的道理?宗室中人顏麵無光倒還算小事,但若是被別有用心的人加以利用攪亂趙國秩序那麻煩可就大了。趙代說那些話的時候心裏其實也覺著理虧,被趙造這麼一擠兌,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平原君府大宴趙博其實也參加了,隻不過趙造早就叮囑過他隻許喝酒不許吭聲,所以昨天的宴席上趙博基本上就像空氣一樣絲毫沒有存在感,回來之後向趙造這麼一五一十的一彙報,見趙造隻是笑卻不吭聲,也便不再多事了,不過他雖然沒在這事兒上與趙譚他們攙和到一塊,但平常關係卻不錯,眼見兩個哥哥被父親擠兌的都不吭聲了,忙陪著笑道:

“爹,老四就是那麼個臭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昨天兒子見六哥拽了他好幾回都沒拽住,五哥六哥這不也是沒法子麼。”

“成。老九,六哥平常總算沒白疼你……”

趙代暗暗籲了口氣,接著便偷偷去覷趙譚。他在他們兄弟裏也就是個“軍師跟班”的身份,要是挑頭那還得讓趙譚來。

趙譚當然也清楚如今已經到了自己不頂上去不行的地步,見趙造就像是沒聽見趙博的話似地依然眯著眼不吭聲,隻得低頭捋著胡子仔細的思忖了片刻才道:“侄兒昨天也隻是想著按六叔的吩咐勸平原君幾句,可哪曾想他會想出這麼個主意不是……唉,這是事我怎麼琢磨都覺著平原君太急功近利了些,若是真這麼辦,出不了幾年北三郡非得亂了套不可。昨天侄兒跟平原君多少有些犯擰,若是再去勸他,隻怕他聽不下去,要是六叔……”

“行了,老五。”

趙造突然打斷了趙譚的話,像是在想什麼似地停了片刻,方才睜開眼以肘半支起身子來問道,

“老五,你不要說那麼多廢話,隻需跟老夫說一句,你們到底想如何?”

“呃,這……”

趙譚被趙造突然的問題問地一愣,下意識的與趙代交換了交換眼色,這才尷尬的笑道,

“六叔您這是……好好好,侄兒直說就是。平原君將北三郡交由外人打理,以侄兒愚見怕是於國無益,您想啊,那些商賈豪右如今得了利自然誇平原君好,可當真拿下了北三郡,不論是設衙治理還是賦稅征收難免會與朝廷有些衝突,時日長了若是出了亂子可如何是好?外人就是外人,怎麼可能跟宗室這樣與國同體?平原君這樣做怕是隻顧了眼前,侄兒愚見,實在是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