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靜,動(1 / 3)

範雎是叫“範雎”還是“張祿”本不關乎大局,但疾風起於青萍之末,當初範雎死而複生,魏齊被罰,為免範家親朋遭受報複,除範雎夫婦暗中跟隨趙勝來了邯鄲,其他人都不知道範雎依然還在人世的消息。這雖然是無奈之舉,然而季瑤嫁到邯鄲以後,如果知道真相,尷尬卻是難免,若是再傳了出去,很難說會不會引出魏趙之間不必要的嫌隙。為免麻煩,隻能繼續瞞,或許合適的機會趙勝會告訴季瑤,但很顯然不是現在。

季瑤的有心算了範雎的無心,那一聲“範雎”對毫無防備的範雎來說無異於晴天突起驚雷,完全被潛意識所左右了,下意識的一停步,所表現出來的卻不是對不熟悉名姓的那種茫然,再想否認已經絲毫沒有可能。

範雎哪能想到季瑤早就懷疑上了他,更沒想到這位整天笑盈盈、不顯山不露水的家主夫人會在這麼不經意,沒有絲毫征兆,同時也沒有任何理由的時候揭穿自己的真實身份,猛然一愕之後幹脆也不辯解了,轉回身深深的向下一拜,沉聲說道:

“夫人恕罪,範某自瞞名姓並非……”

季瑤此時已是滿腹的心事,垂眸小聲道:“範先生不必說了,季瑤清楚公子和範先生這樣相瞞並非惡意,實在是不想壞了趙魏兩家和睦。季瑤並不怪公子和範先生……要說起來,季瑤還當代家兄向範先生請罪才是。”

季瑤說著話便斂衽拂禮,吼得範雎差點沒上去攙扶,連忙慌著手腳作揖打躬還禮道:

“不必不必。夫人這是……範某實在不敢當,這也都是在下與公子一番君臣之緣,總當有契機才是,不能怪城陽君公子,夫人如此範某實在無地自容了。”

範雎差點變成個磕頭蟲,但慌亂的還禮中卻想到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季瑤為什麼突然在這個時候揭穿他的身份。這事兒實在太蹊蹺了些,範雎心裏一哆嗦,忙小心翼翼的問道,

“不知夫人今日這是……莫非城陽君已經知道在下現在在平原君府裏麼?”

“家兄一向渾噩,隻怕早已經忘了範先生。季瑤原先也並不確知先生身份,隻是先生為公子如此重用,又冒死前赴義渠九死一生之地孤力扭轉乾坤,實非一般門客忠義可比,所以季瑤才……”

季瑤說到這裏已經收不住淚了,原先裝出來的淡定頓時無影無蹤,再次拂禮之後眼淚刷的一下落了下來,哽哽咽咽的說道,

“如今公子和季瑤遇上了天大的麻煩,若是一有不慎便是殺身之禍。喬公救不得,藺先生救不得,‘張祿’更救不得,唯有與公子換命之交,不惜以一命還報公子的範雎才能救得一二……季瑤已經沒了主意,唯有涉險妄求天幸‘張祿’既是範先生了。”

“天大麻煩,殺身之禍!”

沒多久之前還在消消停停的商量收租的事,這才多大功夫居然便有殺身之禍了?範雎登時嚇了一大跳,心知此事必然關係重大,季瑤雖然在無奈中將自己當做了救命稻草,但自己如果沒有對趙勝絕對的忠心,季瑤也絕不可能將實情說出來。

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才會給一個掌著實權,又與君王合同一心的公子相邦帶來殺身之禍,匆忙之中範雎實在想象不出來,但他知道這件事連平常極有章法的魏季公主都已經徹底失措了,必然是驚天動地的大事,若是一有不慎估計有殺身之禍的絕非平原君和夫人兩個人那麼簡單。麵對這樣的事範雎若說沒有一絲猶豫絕不可能,但他知道,就算拋卻趙勝對自己的救命之恩不提,以自己以客卿身份與趙勝相互依存的關係,即便離開平原君府去趙國朝堂做官,到了事發的時候,有殺身之禍的人裏頭也必然包含自己,要是沒有這層利害關係,季瑤也絕不會輕易對自己說出來。

範雎猛然一凜,向前走了兩步才鞠身小聲說道,

“夫人放心,範雎如今這條命是公子給的,就算為趙國立了些許微薄功勞得榮大夫之身,今後依然是公子附庸,天地易變,此牽係卻絕難改變,公子與夫人之榮辱既是範雎之榮辱。夫人盡管說吧。”

“先生……”

對於明白人來說,刨清厲害遠比發那些沒影的毒誓有用得多,季瑤不敢在此過多停留,連忙匆匆地將剛才去見羋後時聽來的話簡明扼要的說了一遍。範雎斂著氣聽著,隨著季瑤的敘述,他的心越收越緊,兩邊眼皮像是比賽似地突突的齊跳,待季瑤話音一落,連忙沉住氣問道:

“公子知道此事麼?”

季瑤用手絹沾著淚珠抽抽泣泣的道:“看公子平常言語,絕不像知道此事的樣子。公子若是知道了也絕不會是這番局麵。可,可如今怎麼跟公子說呀,若是當真讓公子知道了,不管他是什麼態度,都難免一番驚天震動!”

“夫人等一等,待在下好好想想。”

範雎皺著眉連忙擺手製止了季瑤的慌亂,迅速的思索了一會兒,急忙說道,

“此事也不能排除是王後怨恨大王胡亂編排的,聽夫人所說,王後不但不知其中情由,也絕非明白其中利害。”

“範先生……”

季瑤見範雎還在無妄的往好的一麵想,頓時氣得一跺腳,範雎連忙再次擺了擺手,又謹慎的回頭向門外看了一眼才道:

“夫人切莫急躁,此事最好是王後胡亂編排,那就是哪說哪了全當沒有此事。不過若是當真如此,雖然王嗣難免斷絕,但若是大王當真找到了治病的方法,此事也並非一定會如此不堪,所以如今還不是急躁的時候。夫人萬萬不可急躁,若是急躁隻會引出更大的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