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地求保護?這是好事呀,天底下哪有讓別人白出力的道理,就算是小合縱求的不也是共利麼,誰也沒打算毫不利己專門利人。
上黨郡這塊大肥肉的誘惑力確實不小,除了相當於五分之三個韓國的麵積以及近百萬的人口,更重要的則是依靠其高崛的地勢對邯鄲的屏護作用,如果上黨在趙國手裏,或者至少少水以東的地盤在趙國手裏,邯鄲西距邊境線就將從現在的三百餘裏猛然擴大到近八百裏,邯鄲的安全性必將大大提高。
這是一個一正一反的道理,在韓國已經無法控製上黨的情況下,上黨如果落到秦國人手裏,趙國邯鄲將直接暴露在秦軍麵前。但若是由趙國控製上黨,雖然不能反過來威脅秦國鹹陽,卻也能坐一望二,隨時將秦國保護函穀關的河東郡置於趙軍的直接打擊之下,在擴大戰略縱深,解除邯鄲隱患的同時,進一步增加對越過大河進攻秦國上郡的可能性,從而讓趙國占據戰略優勢。
從這個角度來說,廉頗甚至趙勝所麵對的局麵其實與曆史上二十多年之後將要發生的長平之戰完全一樣,進則可攻,退則難守。如果退的結果是連邯鄲都處於戰爭前沿,而前進並且勝利的結果卻是給邯鄲套上“厚棉襖”,並且在外邊加上“鐵甲”,從而保證無虞,那麼趙國的統治者應該如何抉擇?所以也沒有必要笑話長平之戰的發生是因為趙國君臣利令智昏,其實他們早已將各種可能性和得失都考慮進去了,想不走這一步都難,最後的慘敗隻能說天意在彼,該著秦國統一天下。
廉頗微眯著眼仔細打量著麵前的馮亭以及那名都尉,待確信馮亭並非是來耍詐的以後嘿嘿笑道:
“馮先生客氣,韓王的意思本將已經知悉了。秦國欺人太甚,不思己過卻來犯邊,實為天下人共敵。本將奉敝國君王所命出師援韓,既是誠示弭兵之意,更是要告訴天下人,秦國雖為虎狼,卻絕非沒有法子懲治他們。我軍一起,諸國必然響應,韓國諸君如今雖然難免要受幾日急迫,而後卻必將戰退秦師,萬事皆不必擔憂。嗬嗬……嗯,馮先生是告知本將便回去還是要麵稟敝國君王?本將也好做安頓。”
廉頗這些話有好幾層意思:其一,韓國想幹什麼他已經明白了,你馮亭也用不著說那些好聽話;其二,趙軍出兵援韓是為了對付天下人的共敵,不但是為了韓國,同時也是為了趙國自己,所以你們韓國人也別覺著趙國不宣而出師就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其三,雖然趙國出兵是為了“你好我也好”,可趙國如果不出兵,楚魏必然畏首畏尾,不敢幫助韓國,所以你們韓國也別覺得心安理得,用不著感謝。
馮亭在韓國也算得上台麵上的人物,這些意思自然聽得出來,瞥眼間瞄了瞄廉頗,心裏暗自想道:趙國的這位大將軍看著粗莽,倒沒發現卻是粗中有細,彎彎繞不少啊,既說了韓國應該感謝趙國,卻絲毫不提趙國會不會接手上黨,這樣一來給了他家大王最大的回旋餘地,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馮亭不敢怠慢,忙再次拱手施禮道:
“諾諾,在下持有敝國君王國書麵呈趙王,還請大將軍示下。”
廉頗點頭笑道:“哦,那也好。竇豐,你即刻安排人護送馮先生前往邯鄲。”
“諾,馮先生請。”
裨將竇豐就是當年領廉頗令秘密訓練新式騎軍的那位都尉,說起來還是李牧的老師,如今憑滅燕之功已經升任為將,大得廉頗信任,領命以後即刻擺臂相請,鞠讓著馮亭向著遠處走去。馮亭這一走,剛才肅然而立的將領們臉上立刻露出了興奮的笑容,全都低聲議論起了韓國割讓上黨的事。廉頗黑著臉掃了他們一眼,低聲喝道:
“都操那麼多閑心做什麼?馮亭的事大王自有定奪,咱們打好自己的仗就是,不要去理這些。”
李牧畢竟年輕,連忙接道:
“大將軍,那可不一樣。上黨若是歸我大趙,不說別的,輜重糧草什麼的至少不會在關卡上受了難為。”
“嘿嘿,那可未必。”
廉頗滿不在乎的將左腳從大石頭上挪了下來,拍了拍衣襟道,
“韓國有此意,大王如何決斷你我還不夠資格論說。不過秦將軍那裏既然安妥了,咱們就不必太過擔心上黨韓軍與我二心。傳令諸軍,即刻加快行軍速度過關入韓,按卯字方案行事。都給本將把眼睛睜大點,不要太過輕信韓國人的話。出發!”
“諾!”
諸將拱手應命,即刻分散行事,不大會兒工夫,沿河逆行的龐大隊伍便已陣容嚴整的再次提高軍速義無反顧的向著西邊奔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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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鄲這邊每天都會接到數不清的前方軍報,有廉頗的,有樂毅的,有周紹的,有趙奢的,也有趙固的,紛紛擾擾之間鋪天蓋地的完全替代了諸般內政的主要地位。事實上趙勝早已經料到秦國無計可施之下必然會鋌而走險先發製人,但是他們這麼快就采取了行動多少還是有些出乎意料,這樣一來就讓趙勝此前的諸般安頓顯得倉促了許多。
四月二十八日,上黨報廉頗軍全數進入韓境,順利前抵長平、長子一線構築工事,將上黨郡治高平置於保護之中。而秦軍也在分兵繼續襲擾成皋以起到擾人視聽作用的同時忽起大軍向北攻破上黨郡少曲防線,主力二十萬人馬攻入少水一線與長平趙軍形成了東西對峙。由於相互尚未探明對方戰略意圖,暫時還沒發生大規模衝突——都在那撅著腚忙著挖土修築工事以為進攻憑借外加以小股奇兵相互襲擾探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