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訴我,愛情不過是就是一碗湯——蘇寫意
我醒過來的時候眼前是一片黑暗,唯有腳下的一條寬約一米的小路在微微閃著白光,似乎在提醒我不要走錯了路。
身下仿佛是萬丈深淵,麵對著這條看不到盡頭的“路”,我邁出了第一步。於是就在一瞬間,往事如電影般閃現。
我想起七歲那年的七月,一家人去桃嶺別院的情境。那年的桃花開得多好啊,漫山遍野。微風拂過,打著旋兒落下的花鋪了厚厚一層,踩上去腳都幾乎發軟。馥鬱的香氣撲麵而來,讓人恨不得溺斃其中。也就是那一年,我遇見了我一生的劫,安成。他笑起來左臉會有淺淺的梨渦,還有若隱若現的虎牙,尤其是那雙淺褐色的眸子,盛滿了笑意。那年,他十歲。
——我的步子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快。我走著,不知疲倦地。
我想起十一歲那年的八月,那時我和安成剛從鄉下回來。和他瘋玩了一個暑假的我被淺淺地曬黑了一層,心情飛揚。隻是,一回來,接到的卻是母親猝死的消息。望著滿堂靈素,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話:天堂和地獄從來隻有一絲之隔。我哭得幾欲昏死過去,跪在靈堂守了一天一夜不肯走,而父親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兩鬢的白發讓我意識到,父親是真的老了。安成在我的身邊也守了一天一夜,最後將昏昏沉沉的我抱回蘇宅。我記得,他在母親的靈前發誓,他將照顧我一生一世。
——我似乎走了很久,但這條路依然看不到盡頭。
我想起十六歲那年的四月,父親帶著那個女人到我麵前,我喊了一聲“阿姨”。也就是那一天晚上,父親與我徹夜相談,告訴我這隻是聯姻,但若是我不同意,他也不會讓她進門。那一晚我輾轉反側,最終在翌日清晨,點了點頭。這是我平生所犯最大的錯誤。當天傍晚,那個女人進門,帶來了比我大三個月的許蘭兒。
——我走啊走啊,這條路應該到盡頭了吧?我心裏隱約有這麼一個念頭,這一切就快結束了。
我想起二十六歲那年的十二月,為了慶祝我與安成結婚五周年,我特意提早下班去取了定做的蛋糕。到家推開房門才發現,我親愛的丈夫和我的好姐姐正在我親自前往古鎮定做的檀香木床上翻滾。我毫不留情地將蛋糕砸過去,那因碰撞而散落露出的幾個鮮紅打字時對我無言的嘲笑。於是我明白,為什麼父親臨死前要對我說出那樣的話。他說,安成不會是你的良人,還有,小心你的姐姐。隻是啊,這些我都沒有放在心上。然後,我死於許蘭兒親手製造的“意外”車禍。
是的,我死了,死於2012年六月二十三日,端午節的那天晚上。
“你很厲害,這麼快就從‘走馬燈迷宮’裏出來了”一個淡淡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我回過神,發現自己已身處另外一個陌生的地方,四周依然一片昏暗而模糊,一個全身漆黑的人影站在我身邊。我並沒有多害怕,反正已經死了,大不了都是鬼而已。
它示意我跟著走,一邊走一邊說:“剛剛那是‘走馬燈迷宮’,會回放人的一生,隻有心性堅韌者方能出來轉生,而那些不肯直麵死亡的人,就永遠留在了回憶裏。”
我聞言,默不作聲。我主意到它的聲音很輕,卻難以分辨是男是女。
“這是三生石,你且看看上輩子你的姻緣吧。”它指了指一塊立在路邊的巨大石塊。
我剛想笑著說“時間這麼多人,哪裏看的到呢”,一眼掃過去,卻發現“蘇寫意”和“安成”的名字赫然在上,隻是卻是分開來寫的。蘇寫意非安成之妻,安成亦非蘇寫意之夫。我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看樣子,我上輩子是注定沒有姻緣的了。
轉了三轉,我們在一座橋的橋頭停了下來,它說:“我隻能送你到這裏了,前路漫漫,望君慎行”
我笑了笑:“謝謝。”
直到看見他的身影,我才走上了橋。
橋不長,上麵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來者,走到一半的時候,我看見一個老人家站在橋中央,就好像在等著我一樣。
“仰首傾盡杯中物,抬腳向前莫回顧。”她遞來一隻碗,碗中盛著清亮的液體。
“孟婆湯?”我喃喃,看著她手裏的碗,卻不去接。
“唉,”她似是明白了什麼,“縱是心中情千縷,不如此間湯一滴。”她言罷,又將碗往前遞了遞。
我終是接過,心中卷起千萬般怨、恨,眼淚成串落進碗裏,濺起一兩滴透明的液體。我咳了咳,有血腥氣翻湧而上。
“孩子,你還看不清麼?愛情不過就是一碗湯而已,喝下去了,也就忘了罷,其中的酸甜滋味,且需自個兒細細品嚐。”
我抖了抖,淚卻是落得更凶。縱是心性再如何淡然,此時此刻,我也難以抑製心中泛起的苦澀與疼痛。我一手捂口,鮮血從指縫中留下,沾了衣袖,落進碗裏,暈開一小塊一小塊。終於,我還是一仰首,將碗中之物盡數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