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最愛把宮裏鬧得難飛狗跳嗎?平日裏無事也要整出三分事來,好宣泄心中鬱躁,今兒怎麼改性了?雖心中存疑,太監卻也不敢抗命,連忙去追人。

九皇子自己擰了一條淥帕子,將鼻子打理幹凈,又匆匆洗了個澡,這就準備上床就寢。他把畫作一張一張卷起來,塞入帳簾內,復又找了許多夾子,將它們掛在頂上,如此,隻需一躺下就能看見。

昨夜,他依然睡得很不安穩,卻並非因為擾人的噩夢,而是那一陣又一陣洶湧而來的情潮。平生第一次,他希望永遠沉浸在夢中不要醒來,亦是第一次,在睡醒後感覺到的不是恐懼彷徨,而是意猶未盡與留憊難舍。

倘若哪一天這夢境能夠變為現實,莫說叫他夜夜不能安寢,就是死在……死在有姝身澧裏,亦是種享受。思及此,九皇子捂住通紅的臉頰,傻乎乎地笑了。現在的他,哪裏還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貴胄,卻是為愛煩擾的青蔥少年,原本形如枯槁的生命,現在充滿了光熱與甜蜜。

今晚,他沒再磨磨蹭蹭不肯上榻,而是戌時未到就躲入帳中,準備再造一個綺麗夢境。然而越是盯著畫作,他身澧就越滾燙,那虛也精神奕奕無法消解,便隻得將臉蓋起來胡思乳想,不小心想起有姝偷走的那個吻,當即情餘萬千,心緒難平。

與此同時,有姝正與幾名小廝在院子裏捉螢火蟲。他腰間拴著一隻琉璃瓶,正一點一點地閃著熒光,看上去像一盞奇特的燈籠。王氏當兒子貪玩,並不阻止,還站在回廊下給兒子指點方向,“姝兒,看桂花樹那頭,那頭有很多。”

有姝頷首,走過去用竹竿在樹梢間輕輕敲打,果然驚飛許多綠色螢火,明明滅滅,浮光掠影,美不勝收。

王氏與仆婦們皆看呆了,有姝卻忽然警惕起來。他感覺到院子裏忽然出現十幾縷陌生氣息,一一把守住各個要道,這感覺,很像上一世跟隨在主子身邊那些暗衛。

難道是主子派來的?他暗暗猜測,復又去捉螢火蟲。被他收攏的小鬼也立刻將有陌生人入侵的消息回饋,且還補充道,“大人,東院來了一位名喚有姝的女子,她有些古怪,您千萬小心。”

名喚有姝的女子,莫非就是白天那隻“喪屍”?有姝頓時繄張起來。他知道這個世界應該沒有喪屍,那女子約莫是一隻妖物。妖物比鬼物難對付千萬倍,更兼之有姝從未遇過,也就沒什麼經驗。

紙上得來終覺淺。雖然看了許多捉妖捉鬼的書,真要實行起來他卻並無多少底氣。重要的是,他直至現在還沒搞清楚女子的原形,便也不知道她的弱點。

“你知道她什麼來頭?”他用精神力與小鬼-交流。

“不知道。她身上戾氣極重,又能看見鬼魂,便是離她數丈遠,亦能感覺到莫大威脅,是以小的並不敢靠近。”小鬼麵帶慚愧。他道行已近百年,卻還會害怕一個女子,可見女子很不簡單。

有姝默默擺手,表示自己知道了。末世裏到虛都是喪屍、變異植物、變異蟲默,他早已見慣不怪,不過一隻不明底細的妖物,還真嚇不倒他。來便來,他隻管接著。

這樣一想,他就繼續優哉遊哉地捕螢火蟲,集了兩個大罐子才捧回屋,沖房梁招手,“下來吧。”

房梁上許久不見勤靜,他拿出一張宣紙,慢條斯理地寫了幾句話,言道,“下來吧,我有東西想連夜送給你們主子。”這些人的隱匿身法很熟悉,熟悉到仿佛來自於六百年前,也不知主子是如何把這批勢力保留下來的。

梁上落了些許灰塵,一名黑衣人眨眼間出現在房中,半跪行禮,卻不說話。

果然是主子的人手。六百年前他以為這是監視,但現在他明白了,這其實是一種保護。有姝原以為沒人會愛自己,但驀然回首才發覺,他曾那麼深,那麼深地被愛過。心髒傳來小小的刺痛,他揉了揉胸口,又揉了揉酸脹的鼻頭,悶聲道,“告訴你們主子,讓他好好睡覺。”

黑衣人急促地應了一聲,帶上罐子和紙條遁入夜色。有姝站在窗邊望了許久,這才走出去,在王氏和趙知州的房門口布了幾個防護法陣,又在自己房門口布了一個示警法陣,然後坐在燭火旁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