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指尖慢慢的在臉頰遊移,指下卻有一道濕潤的水跡,比指尖更涼,在這除夕之夜低吟的風中,慢慢冷卻。

誰也不再擁有溫暖的溫度,來焐熱那一片徹骨的寒。

月光慢慢走過長窗,牆麵上倒影斜長,像這一路的羈絆,拉得再遠,終有盡頭。

很久很久以後,牆麵上的身影微微仰起了頭,用手捂住了眼睛。

他的聲音微微暗啞,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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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風聲蕭索,卷起落雪千層,覆了一身還滿。

那一夜月光輾轉,照亮無人相倚的闌gān,窗台下一株白梅悄然萎謝,滿地裏不知是雪花還是梅花。

累極的鳳知微最終維持著那個姿勢睡去,最後模糊的睡意裏希望自己永遠不要醒來。

入睡夢境依舊朦朧,夢中滿是華豔清涼的氣息,夢裏誰撐了一把紙傘過了廢橋,迎麵一座水晶牆,忽然水晶無聲破碎,看見冷月空風下的古寺廢廟,廢廟前誰笑顏宛宛,遞過來一朵蘆花,海cháo裏蘆花搖曳,彌漫一股藤蘿香,她含笑一口咬下,咬碎的卻是暨陽山微澀的鬆子,一轉眼山崖絕壁俯衝而來,絕壁上誰與誰相擁而立對闊大山海,而四麵星月之輝緩緩旋轉,多寶格裏一壺酒氤氳暗香,忽而誰一拂袖將酒壺砸碎於帝京望都橋,她在一地淋漓的水跡裏嚎啕大哭。

是耶,非耶,這一夜迷離混亂的夢境。

她在那樣的回溯飛旋裏一步步走過,朦朧裏有誰一直倚在身邊,將手擱在她的臉頰,那樣一遍遍珍重萬端的撫過,朦朧裏誰的氣息靠近,卻在最終不得不歎息離開,天快亮的時候有誰緩緩俯身,將一個微涼的吻印在她額頭,在彼此最近的那一刹那,她清晰的感覺到眼間氤氳開一片濕漉漉的水汽,卻不知道是自己的,或者,還是他的。

日光淡淡的升起,室內那熟悉的氣息,一縷縷散去,像玻璃上的霜花,一點點化為流水,無蹤。

她慢慢坐起身來,聽見外院有傳報的聲音,朝廷宣她回京的聖旨到了。

她緊緊的握著錦被,將那一夜微濕的被端撫平。

這一年除夕,也便這麽過了,長熙十八年悄然而又悍然的,叩響這天地之門。

正月十五,她啟程回京,臨行前書案上放著最後一封需要她處決的公事——秋氏女請與其夫和離。

秋玉落洋洋灑灑萬字自辯狀,與官府文書一起遞上她的案頭,其間大書特書夫君天閹,個xing怪誕,因此所致的種種苦楚,當真萬般委屈千種艱難。

她和李家已經決裂,如今一人搬離李家獨居寺廟,作為第一個敢於在公堂上言及夫妻g笫隱私之事的和離女子,她被譏為傷風敗俗dàng婦yín娃,千夫所指萬民唾棄,李家更揚言誰若判她和離必不死不休,江淮府不敢承接這案子,一直拖到年後,最後呈上她的案前。

鳳知微對著那厚厚的官司文書默然良久,想著表妹嬌縱尊貴的xing子,她能頂著世間譏嘲做到這個程度,內心裏執著的愛戀,想必早已灼烈如火吧。

那年常貴妃壽宴,她便已經看出秋玉落對寧弈的心思,原以為她嫁人會有所收斂,不想一個廢了的夫君,終讓她死灰複燃。

而李家少爺,是廢在自己手上的。

天命注定,循環不慡。

多年前蘭香院內激於義憤一朝出手讓子蛋飛,多年後那濺she的鮮血終於落在自己腳前。

鳳知微淺淺的,近乎蒼涼的笑起。

隨即提筆,在那厚厚卷宗的末端,一筆一劃寫下一個字。

“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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