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隻有他知道,他的靈魂還留在馬嶼關前。

他的靈魂從激烈掙紮的內心裏躍出,奔向後方,遙遙看見死不瞑目被踐踏成泥的四láng,看見弩箭之下成排倒下的兄弟,看見那些沉默而輕捷的追兵。

如果可以,他希望靈魂化為實體,留在兄弟身邊同死,一同化為馬蹄下帶血的泥土,將每一寸血ròu伴大地長眠,就像願意將心獻給魔鬼的長生天棄徒,接受背叛信仰的一切懲罰。

可是不能。

順義王如果被俘或死在馬嶼關前,最後遭受禍患的會是鳳知微。

這很明顯是一個yīn謀,最後的指向是知微,所以他要死,也得死在糙原,隻有糙原王死在糙原,朝廷才沒有辦法牽連到知微身上。

赫連錚仰起頭,唇角緊抿,七彩寶石的眼眸黯淡如此刻天際星光。

眼角的液體被夜風凝結,墜在堅硬的泥地,鮮紅一閃,錚然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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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

逃亡的第一日。

“先在這裏歇歇吧。”赫連錚停了馬,注視著前方的一座殘破的舊鎮,這裏是閩南邊境,馬上要進入長寧境。

這座鎮子與其說是鎮,不如說是偏僻的小村,石頭舊牌坊上灰色的蛛絲在風中寂寥飄dàng,村頭的青石碑上記載了這個小村消寂的原因——一場大水後的瘟疫。

六彪默默下馬,沒人說話,各自去gān該gān的事。

赫連錚坐在馬上一動不動,這個狀態已經持續了幾天,從那夜轉身逃奔開始,六彪雖然還忠於他們的王,心卻已經留在了馬嶼關前的血場。

過了一會六彪從村子的四麵八方走來,各自搖搖頭,隨即二豹道:“大王,村東有間大戶舊屋還算結實……”

“去找有地窖的屋子。”赫連錚截斷他,“外麵窮破點沒關係。”

六彪怔了怔,臉上現出憤憤之色,三隼忍不住嚷道:“死就死,gān嘛要拱地窖——”

“住嘴!”

四麵一陣沉寂,漢子們扭過頭去,赫連錚無聲下馬,也不理他們,自己牽了馬,將幾匹馬先喂飽,長途驅馳,必須要保證馬力,不然他們也不能暫時甩掉追兵,一天便奔到了閩南邊境。

隨即他順著村莊走了一陣,一間間的看,最終很仔細的選了間地窖兩麵有門的屋子,將馬牽進了屋子,自己鑽進地窖。

他進去,六彪也隻好跟著,五雕默默抱了一捆稻糙來鋪了,三隼掏出一塊ròugān放在糙鋪上。

赫連錚拿起ròugān,又停下,目光在幾人臉上轉一圈,道:“你們也吃。”

“吃過了。”三隼眼珠子四處亂飛,他撒謊的時候都這樣。

赫連錚垂下眼,知道gān糧想必不夠,gān糧袋子原本就在四láng和眾衛士身上,其餘人隻帶了少量食物和水,反正有錢隨時可以補充,但是現在是在逃亡,一路避著人煙走,到哪去買gān糧?

他將ròugān放下,想了一陣道:“我不餓。”

七鷹突然向外走,赫連錚喝道:“站住!”

七鷹站住,赫連錚道:“任何人不許離開我。這是王令。”

六彪麵麵相覷,原想今夜趁夜休息到附近山裏去打點野物的,這下直接被大王看破了。

赫連錚說完便不再說話,盤腿調息,也不知道是地窖裏光線暗淡還是什麽原因,他眉宇間微微發青,望上去有幾分詭異。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七個人木雕一般坐在地窖裏休息,再也不複當初在一起嬉笑不斷的融洽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