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攏著大氅,沉默無聲的走向後殿,遠處牛油燈的光芒she過來,她的身影長而孤獨。
這裏的每一寸土地,她都曾和赫連一起走過,但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從那年離開糙原,同行的足跡便成絕響。
五年後她回來,他已不在。
“媳婦兒!”披著黑色大頭巾的牡丹花站在門口,看見她便張開雙手撲了過來,“劄答闌被我給害死了!”
這句話像是重錘,砸得鳳知微晃了晃。
牡丹花重重撲上鳳知微肩頭,嚎啕痛哭,大片大片的眼淚在黑色狐裘上洇染開一片薄涼的亮色,油燈下光芒幽幽。
鳳知微緩緩抬起手,輕輕拍著她的肩,眼神透過她的肩頭,看著那個站在牡丹花身邊的小小孩子。
今年五歲的察木圖。
那孩子靠著門邊,戴著黑色的孝帽,看見母親哭,也跟著哭,淚水朦朧的大眼睛,卻還不忘好奇的對鳳知微望著。
鳳知微拍著劉牡丹肩膀的手,在半空頓了頓。
再落下時,她的語氣痛而微涼。
“不,他是給我害死的。”
是誰不信宿命,看不見五年後的終局,徒勞的惻隱,抵不過天命的輪盤輾轉。
牡丹花並沒有聽懂她的意思,隻在她肩頭拚命哭泣,從接到赫連錚死訊開始,這個堅qiáng的女人就沒哭過,和當年庫庫老王bào斃之時一樣,她首先想到的是糙原的安定和自己的責任,隻有在看見那個比自己更qiáng大的女人到來時,她的淚水,才終於一泄而出。
她臉狠狠埋在鳳知微肩頭,一遍遍嘟囔,“不該和他吵那一場的……不該和他吵那一場的……”
鳳知微剛想問她怎麽回事,牡丹花卻已經似乎發泄夠了,抹抹眼淚,道:“去看看他吧,劄答闌一定很想見你最後一麵。”
鳳知微深吸一口氣,點點頭,進門,有人無聲的給她打起了簾子。
她一眼就看見了廳堂正中的黑金大棺。
仁厚光明的順義大王,永久的睡在了族人用烏金為他打製的棺中。
鳳知微立在門口,一瞬間隻覺得麵對天涯之遠,天上,人間。
以為人生還有很長,以為以後將有很多見麵機會,然而所有以為都隻是以為,到得最後,最終麵對最決絕的這一種。
她佇立階前,在午夜糙原寒風中癡癡看著那巍巍巨棺,那是另一個世界,沉厚,黑暗,永在彼岸,即使她立即死亡,也無法準確抵達。
就是這層厚厚的屏障,隔住了她的一生知己糙原英雄,隔住了那個會眉飛色舞喊她小姨的劄答闌,從此後留她麵對此心長久痛悔。
冷風從卷起的簾中chuī過,室內滲著冰塊幽幽的涼氣,燭架上長明燈閃了兩閃,似催促的笑顏,鳳知微緩緩挪動步子,一步步,過去。
短短三丈,長長一生。
當她終於走到那幾乎要仰頭去看的黑金大棺之前時,驀然腿一軟,靠著棺便滑跪下去。
手指順著黑金之上凶晴怒目的神shòu圖騰緩緩的滑過,糙原粗礪風格的雕刻磨痛手指,痛不過此刻的心。
她生平第一次無力站起,無力去看他最後一眼。
“知微,我總在這裏等著,你不過來,不讓我過去,那麽我就在這裏,你且記得,累了的時候,退後一步,回頭看,我在這裏。”
恍惚間誰在耳側低喃,穿透深冬糙原廣袤的天際。
赫連,你在這裏,我卻又該在哪裏?我曾承諾守護你的糙原,我一心想保護你所愛的土地,我選擇將京中風雲封鎖不讓你卷入皇朝風雨,卻沒想到那樣的消息封鎖到頭來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