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背影漸漸消失在霧氣裏,兀哈怔怔一抹眼,不知何時掌心裏一抹cháo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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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知微下了船,早已有士兵等候在岸邊,看她隻帶了幾個護衛竟然真的就親身過來了,都露出驚異神色,卻訓練有素的不多說話,躬身相迎,態度恭敬,看守嚴密。

一騎馳來,馬上來迎她的人,卻是淳於猛。

故人相見,卻在此時此地此qíng此景,兩人都百感jiāo集,淳於猛怔怔看著鳳知微,他是寧弈親信,在南海之後便清楚鳳知微的身份,此時想著當年青溟舊事,樹下拚酒,隴南共難,兜兜轉轉,到得今日昔日故jiāo竟做了敵國君主,這人生事,真是從何說起?

鳳知微豎起衣領,雪白的大氅掩著巴掌大的雪白臉,襯得一雙眸子如這冬日濃霧般深不見底,她迎著淳於猛似陌生似疑問的目光笑笑,淳於猛驀然便濕了眼眶——那一笑,恍然便是當年初進青溟的魏知,從容,溫和,帶著對這塵世微涼而又博大的了解。

“陛下……”他有點不自然的說出這個稱呼,“請跟我來。”

“叫我知微。”鳳知微笑一笑,覺得此刻見到故人真是很安慰的事。

棄舟上岸,一路前行,前方的宮殿漸現輪廓,鳳知微眯眼看著那巍峨jīng致依舊的宮殿,輕輕一笑。

果然是在這裏。

在前殿,鳳知微在自己衛兵憤怒的目光中,平靜的接受了重重搜撿,隨即跟著淳於猛向後走,在那座雙層密殿之前,淳於猛停下,道:“我隻能到這裏。”

鳳知微點頭,正要走,淳於猛突然叫住她。

鳳知微回首,淳於猛望著她的眼睛,眸光澄澈而誠懇,“……好好談,不要意氣用事……請……眷顧彼此。”

鳳知微望進他的眼睛,隻覺得鼻子微微一酸,抿抿唇,慎重的點點頭。

她輕輕邁上台階。

距離上次踏上這台階,已有四年。

她記得那段看似平靜實則驚風密雨的日子,老皇駕崩之日,她偷盜了兩件最重要的東西遠颺而去,從此國土分裂天涯遠隔,一回首,四年。

距離第一次踏上這台階,已有八年。

那日殿前落花如霜,她繞行階前,輕笑聲恍惚間似依舊響在耳側,仿佛前一刻還躺在密殿之下和他同觀星月神話,一回首,八年。

她曾以為自己永生不會再踏上這塊土地,然而當有一日終於重回,卻也不悔。

裙裾輕輕拂過廊柱,十八廊柱,十八相遇,最後一副刻著錯過,當時不過是紀念,如今卻知那是命運的讖言。

殿門緩緩開啟。

長闊數十丈的宏偉殿堂,並沒有燈火通明,隻在長長的地毯盡頭,點著一盞昏huáng的燭光。

燭光下,他輕衣薄裘,斜靠九龍奪珠巨大屏風,手提酒壺,正緩緩斟酒。

燭光斜斜照著他的臉,長眉下眸色極黑而臉色極白,鮮明瀲灩,如畫眉目。

時光催老的是人心,不是容顏。

聽見推門聲,他沒有抬頭,手指穩定的將酒斟滿,隻淡淡道:“來了?”

她“嗯”了一聲,鼻音有點重,他手指突然輕輕一顫,一滴酒液落上指尖。

酒液冰涼,這是沒有熱過的酒,他等她等得心緒煩亂,起身從密殿之下拿了酒來,那酒是密殿造成之前便放在那裏,今日終於記得品嚐。

她輕輕上前來,燭光一暗,他抬頭看她,眼光很靜,很有力,像帶了刀子,看一眼便要勒下永遠不可更改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