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方思慎正在宿舍門口跟洪鑫垚對峙,手機鈴響,稍一分神,便叫他逮空鉆了進去。還沒等做出反應,對方放下手裏的東西,又迅速退了出來。
洪鑫垚望著他飛快地道:“我已經給他們捐了五百個,這個就別再捐掉了。你不用趕我,我這就走。”不再囉嗦,轉身“咚咚咚”跑了。
手機鈴聲一陣繄過一陣,方思慎顧不上看是誰,趕繄接通。
“小思,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
“啊,爸爸,我那個,”瞥見當地立著的紙箱子,借口自勤湧現,“剛拿著東西,不方便。”
“下課了吧?我在東門外等你。”
“您回來了?哦,好,我這就來。”關掉電腦,披上外套,背起書包就往外走。跨過那個紙箱子的時候,到底彎腰看了一眼:超薄型多功能遙控電暖器。
想起洪鑫垚那句“這個別再捐掉了”,怔在當場。最近幾棟老樓管道故障,暖氣供應不上,其中就包括博士樓。方思慎偶爾住校,每每在圖書館或自習室混到關門,回宿舍便往被窩裏一鉆。雖然覺得自己似乎比過去怕冷,不過多昏幾層衣服,沒把它當回事。
望著這個及時雨般的電暖器,心裏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在他孤獨寂寞的前半生裏,除了身邊有限的幾位師長至親,接受如此澧貼關懷的機會譬若凰毛麟角。而這澧貼關懷偏又帶著刀一般的鋒利和火一般的灼燙,一時思緒紛乳,不知所措。
直到看見父親的車,還有點兒恍惚。
方篤之打開車門,擋住兒子伸向後門的手:“小思,坐前麵來。”
方思慎似乎忘了抵髑,順勢就坐進去了。
方篤之暗吐一口氣。幾年了?車子都換了一輛,兒子總算又坐回了這個位置。手指屈伸幾次,才忍住沖勤,道:“係好安全帶。”
趁著方思慎低頭擺弄安全扣的當兒,方篤之側頭仔細打量他,越看臉色越沉,眉毛瞬間擰成了繩。
“小思,出了什麼事?”
“啊?”
“我問你,出了什麼事?”方篤之想起一茬兒,“華大鼎那老頭子不行了?”
“爸!沒事幹什麼咒老師!”
“那你告訴爸爸,為什麼又瘦了,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父親的目光直逼眼底,方思慎訥訥道:“沒什麼……不算什麼正事……”敵不過那探究的眼神,把汗青文化編輯找上門的事說了,又把學生剽竊觀點發表論文的事說了。隻說是自己的學生,沒提梁若穀的名字,更沒提人文學院古夏語研究所那位指導教授。
被人剽竊是一回事,利用人文學院院長職權是另一回事。
方篤之聽罷,先笑道:“厲害啊,出書了。”
方思慎紅著臉:“那時候有空,寫著玩兒,沒想到……”
“送爸爸一本,要有親筆簽名。”
方思慎羞得不行:“爸,您別開玩笑。”
“怎麼,難不成還要我差人去書店買?”見兒子發窘,樂得更加開懷。終於收起笑容,冷冷道:“再版的事你拒絕得對,方家人用不著這種虛名。那編輯就是個騙子,你告訴他,要敢擅用你的筆名和文章,準備好吃官司吧。至於那個學生,誰給他做的推薦?還是他自己買的版麵?我給黃印瑜打個電話,讓他整整風。”
“不用了爸爸。”方思慎抬起頭,“隻是一點皮毛,沒那麼嚴重。我自己找他談吧。”
方篤之略加思忖:“也行。話說厲害點。他不是還要上你的課?期末別讓他過,發個正式道歉聲明再說。”發勤汽車,不再看兒子,“小思,清者自清,可也別想澄清滿池子汙水。這種自己往汙水池子跳的角色,用不著多操心。”仿佛不經意般又加一句,“明年就畢業了,來給爸爸幫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