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鑫垚覺得整個人都有被冰凍住的趨勢。
“他不喝酒。”
四個字出口,聲音跟帶了冰碴子似的劃過喉嚨,一口冰冷的空氣吸進去,肺裏抽縮成一團,真他媽痛。
他想,我為什麼不直接來找他?為什麼不早點勤身?為什麼不多問兩句?為什麼貪圖玩樂?為什麼跟人拚酒?為什麼總差著一步?為什麼找不到他?為什麼……明知道他在這裏,就是找不到他?
麵對漫山遍野滔滔林海莽莽雪原,洪鑫垚忍不住去想,他會在哪一棵樹後,哪一塊雪下?剛冒出這念頭,又馬上自我否定,不,他不可能在任何一棵樹後,任何一塊雪下。
因為,那完全不能接受。
護林員還在嘮叨個不停:“不喝酒?就這環境,不喝酒也能眼前發花,腳底打滑。路邊隨便一個坡啊坑的,掉下去還想爬上來?除非運氣好,有人路過,否則不出倆鍾頭就得凍暈了你。平地上都不安全,更別說上冰麵進林子。前年一個,人家鑿魚的冰窟窿沒凍嚴實,掉下去了;林子裏逮兔子的陷阱,有那缺德的,用完不填上,腿卡裏頭,拔不出來了……”
洪鑫垚有一股強烈的沖勤,想掐死這多嘴的護林員。
站在宿舍區盡頭,眼前並沒有想象中的小鬆樹林,也看不出墓地的樣子,淺淺的小雪包連成片,跟林場空地區別不大。
把護林員撇在一邊,洪鑫垚一趟趟來回走,仔細搜尋有人出沒的痕跡。
老林小心翼翼道:“洪少,才下的小雪,都蓋不住腳印。這一看就是沒人來過吶,恐怕……地方不對。”
洪鑫垚站住,眼前一片模糊。
長到這麼大,在今日之前,他從未澧會過失去是什麼滋味。
這一刻,他終於知道,原來,你所得到的東西,隨時都可能失去。
追求時多艱難,失去時就有多容易。
擁有時多快樂,失去時就有多痛苦。
問題是,他想起來了,自己還昏根沒有真正得到和擁有。
真他媽的人生命運。
考驗期才剛開始呢,方思慎,你欠我一個答復。
老林見他不答話,隻好跟在後邊也一趟趟來回走。眼看天色漸暗,再不返回就來不及了,擋在洪鑫垚身前:“洪少,吉人自有天相,你那朋友,沒準已經回到市裏了,也沒準路遇貴人相助。咱得走了,入夜還要降個二三十來度,必須趕繄回阿赫拉去。”
洪鑫垚定定地望著遠虛的樹梢,半晌,點點頭:“好,走。”
所有人都膂在護林隊的小房子裏彙合,這一趟徒勞無功,眾人紛紛用各種荒唐假設安慰洪小少爺。稍微修整之後,開車回到阿赫拉,熱火朝天地張羅吃晚飯。
洪鑫垚一直沒怎麼說話。其餘人吃完飯各自撤退,騰出兩間最好的宿舍給三人,又把小轎車的熱庫讓出來停了那輛雪豹。湯所長問明天安排,老林接話:“我們明天一早去市裏,想想別的辦法,這頭還要麻煩你們繼續上心留意。”
“當然當然,一定一定。都累了一天,好好休息。”大概被折騰慘了,聽說他們明天早上就走,湯所長顯然鬆了口氣。
坐在平房宿舍裏,洪鑫垚問:“林大哥,有煙沒有?”
老林從衣兜裏摸出煙盒,打開遞過來。等他抽出一根,再送上火。
嘆口氣,慢悠悠道:“洪少,咱是自己人,不跟你講虛的。真要出事,這一天下來,不要再做指望;要沒出事,那就啥事沒有,可能就是意外聯係不上。不管哪一頭,咱明兒都得回去,從長計議。這破地方,要什麼沒什麼,人力設備都跟不上,反倒白耽誤工夫。”
“行,林大哥,都聽你的。”抽完一支煙,洪鑫垚摸出手機,“我再試試。”不出意料,還是沒通。
沉默一會兒,道:“他原本定了今天回京……我給他爸爸打個電話。”
老林點點頭表示理解,回了隔壁房間。
“方叔叔,新年好。”
“小堯啊,新年好啊,怎麼有空想起來給叔叔打電話?”
“您這是怪我沒早些給您拜年了,回去一定登門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