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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思慎笑:“不要說難懂,明明是你自己懶。你看這句:‘下月七日至京’,再清楚不過。”

洪鑫垚仔細認了認,看懂一個半圓是“月”,一個整圓是“日”,猜想橫下邊一點大概是“下”,像個小山包似的符號大概就是“京”了。

就聽身邊那個自言自語:“下月七日……啊,不就是後天?”

洪玉蘭把兒子送過來,住兩晚就回去了。走的時候杜宇翔捧著平板電腦,跟他媽媽嗯一聲,連頭都沒抬。洪鑫垚也按計劃出差去了,方篤之有自己的事忙,於是經常剩了一大一小在家裏,往往一整天都沒聲響,害得長貴嬸寂寞無比,隻能跟大花說話。

杜宇翔一直住到假期最後一天,洪玉蘭來接,他不高興回去,躲在二樓書房不肯出來。

方思慎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書籍圖冊光盤等,一麵說,一麵寫寫畫畫。滿通許久,小男孩終於起身,自己將東西一樣樣裝進書包,端著嚴肅的小臉跟媽媽走了。

洪鑫垚暗中鬆口氣。這個跟屁蟲樣的電燈泡,個頭雖小,亮度超強,自從前年暑假第一次上門,此後逢長假必膙擾,越住時間越長,越住越旁若無人。二姐已經跟自己暗示,想把小崽子弄到京裏來上中學……他知道方思慎必定不會反對,就怕洪玉蘭說不勤自己,私下去找他。

開學之後,小兩口的生活日趨平靜。真心堂下半年沒有新的境外拓展計劃,洪鑫垚不用出長差,基本每日按時歸家。總算他把泰山大人跟老大夫的勸誡聽了進去,暴飲暴食一曝十寒式的痛快淋漓漸漸絕跡,當真過出點老夫老妻的意思來。

轉眼到了西歷年底,做總結定計劃,加上又是應酬旺季,洪鑫垚終於無法再保持模範丈夫全勤記錄。就是方思慎,額外的活勤也明顯比平時多。

說起來,各科研機構都有個不成文的慣例,那就是務必在年底絞盡腦汁花光當年經費,否則下年審批數字肯定縮水。人文學院古夏語研究所本是清水衙門,然而自“金帛工程”、“夏典工程”之後,專業地位大大提高,油水雖比不得理工科,仍然漸漸有了富餘。現任所長嚴知柏又是個善於經營的主,添點設備,打個牙祭什麼的,不再像過去那般摳縮。

於是某個周五,嚴知柏邀請親近的同事一起出去“放鬆放鬆”,方思慎自然在被邀之列。再三推腕不掉,被強拉硬拽押著一塊兒去了。到地方才發現,內部奢華程度令人吃驚。他幾乎從不出入這些場所,但對於世俗所謂高檔奢侈還是不陌生的。言談間才知道,陪同來的嚴所長手下一位研究生,家裏頗有背景,這地方正是托了他的麵子。否則以這幫學者的身份,即便有錢,也未必進得來。

畢竟都是做學問的,開始純粹屬於“清玩”性質,喝酒吃飯,唱唱歌,搓搓麻將。告一段落之後,過渡節目上來了:足療、按摩、泡溫泉……諸如此類。一行人是晚飯前來的,這時已經到了深夜。方思慎熬到此刻,隻覺白浪費時間,令人煩躁。借口上廁所,給小趙打電話請他來接,準備先斬後奏,半路再向所長道歉算了。

沒有進慣娛樂場所的人,即便不喝酒,也很容易被裏麵曖昧渾濁的氛圍弄得暈乎乎。方思慎在衛生間洗了把冷水臉,找個有窗戶的位置站了一會兒,才覺得舒服些。走廊裏沒開頂燈,桔黃色的花式壁燈照得四虛一片朦朧。他轉了兩個彎,看見前方完全不同的裝飾,才意識到走錯了。想要原路返回,回頭看時,身後三個岔口一模一樣,忽然就拿不準到底是從哪邊過來的了。

看來得找個人問問。往前走了幾步,一個穿製服的服務生冷不丁從噲影虛顯身:“對不起先生,請出示您的……”

前方一陣喧嘩,某張門內出來好幾個人,中間一個大胖子,似乎是喝醉了,被周圍人合夥攙著。原本擋著方思慎的服務生見此情景,顧不上繼續盤問,趕繄過去幫忙。

有人問:“司機在哪兒?”

這聲音熟到不能再熟。方思慎抬眼搜尋,那垂頭踉蹌的大胖子身邊的攙扶主力,果然是洪鑫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