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待到爾等來點醒,本縣的烏紗還戴個甚?

邵知縣嗬嗬道:“田賦積貯、人丁物產、營額奉餉,皆是縣誌中必要詳錄的,張大人如此認真細致,盡責之態度可見一斑。”

李主簿等見左右敲樁也驚不動狡兔,隻能各自作罷。

邵知縣又踱去卷宗庫,關懷了一下正紮在舊冊堆裏的張屏。

“張大人哪,做事可徐徐而來,緩緩漸進,不必太急趕。晚上切莫再熬夜了,元氣固則精神滿,精神滿了,才好做事。”

關愛之深切,連在旮旯裏幫張屏翻找的陳籌都暗暗抖了一下,待邵知縣走後,悄聲向張屏道:“知縣大人別是以為你是京裏派來抓他小辮子的罷。你走的那幾天還請我吃過飯,乖乖,一大桌子菜,還敬酒夾菜,差點把我嚇趴到桌子底下去。吃的那幾口,積在心裏好幾天。”又道,“對了,我吃的這一頓,不會算在你頭上,說你同什麽或為官那什麽吧?”

張屏深深看著他道:“不會。”

陳籌咳了一聲,挪開眼。還有一件事,正鬧得他渾身不自在。就是,張屏從京裏回來後,有點奇怪。

陳籌確定不是自己多想或過疑,張屏好像……總在看他。

隻要與張屏在一處,張屏的目光好像就總掛在他身上。陳籌有意無意抬眼轉目,便能與張屏的視線相遇。相遇之後,張屏也不閃不避,繼續與他對望,眼神深邃。

陳籌渾身就跟長了刺一樣,很是難受。他試圖不在意此事,也不怎麽看張屏的臉,但仍能無時無刻感覺到張屏的凝望,就像黏上了蜘蛛絲一樣,揮之不去,如影隨形。

張屏還問了陳籌一個問題。

“為何與我相交?”

這個……

陳籌在張屏定定的目光裏,竟不由得有些結巴。

“這,這真不大記得了……當時覺著都是同屆應試的,就,就認識認識唄……”

怎麽認識的來著?陳籌在亂漿似的頭殼裏翻了一下,貌似是他主動去跟張屏打招呼套近乎的。

“同屆在京者甚多,為何偏偏是我?”

這……

初冬天,院子裏小風呼啦呼啦刮著,真不暖和,陳籌卻有點想冒汗。

當時,陳籌也是聽別人說,有個西北來的考生脾氣古怪,不怎麽和人說話。陳籌一時好奇,碰巧遇見時,就打了個招呼,張屏悶悶地應了。而後再見麵,再聊聊,又見麵,又聊聊,陳籌發現張屏雖然不怎麽主動和人說話,但你先和他說話了,他其實蠻好說話。陳籌也常被人看不起恥笑,跟張屏這樣的人相處,不會擔憂這種事。

就,就這麽處著處著就熟了唄……

“見,見麵便是有緣……有緣便相交,多個朋友多條路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