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墳坑的柳樹根須也被剪了些許。

隨從們又刮了些樹皮,剪下枝葉,翻尋挖土時翻開的草皮,切下小塊放入小瓷盒內。

張屏在一旁聚精會神地瞅著。

他記得,馮邰所著的《沉疑浮證錄》中有雲,取證大忌為取未成反毀之。且看此時,馮大人及屬下身上都套著玄色的罩衫,麵上蒙了布巾,指尖上戴著桑皮紙套,腳上也包著布套,就是顧慮到了鞋底的泥土會與墳坑的土混淆。怕汗氣或吐息噴嚏會破壞證物。而用銀挑銀杓驗看,更可以在查看泥土時,順便驗毒。

馮邰取證驗屍乃本朝一絕,張屏對其一直十分仰慕。馮邰曾和鄧緒一樣,將自己的斷案經驗寫做一書,名曰《沉疑浮證錄》。但鄧緒所著之書文字都簡潔直白,收錄各種所見所聞所斷的案子為實例,或險或奇,還常穿插些妙趣詼諧之語,故極受歡迎,連識字的販夫走卒與閨閣裏的女子都常捧一本當傳奇看。而馮邰的《沉疑浮證錄》多是論述,用詞古奧,或有案子為例,也是寥寥敘之,以證其論。除卻朝中官吏與些許文士拜讀瞻仰京兆尹大人之高才外,無甚其他流傳。鄧緒的手錄一本接著一本,馮邰就止此一本,便再無他作了。

《沉疑浮證錄》張屏早就爛熟與胸,此時看著馮邰勘察,一些不甚解之處頓時豁然。《沉疑浮證錄》中,馮邰還提到過他查案的器具都是專門打製,附上了一兩幅簡圖,其餘的,張屏默默想象過,但書中所述實在太簡略,想象不了太多。他瞅著京兆府的另幾個隨從背著的木箱或皮囊,打開口的幾個,裏麵密密有序擺放的,肯定就是他想象不到的那些了。張屏內心澎湃不已,恨不能上前摸一摸,看一看。

京兆府的隨從們一直就覺得,杵在邊上的王侍郎那麽笑眯眯地一直盯著府尹大人,真是怪惡心的,忽而又感受到了張屏火辣辣的目光,一抬眼皮便接觸到張屏炙熱的目光,手裏的瓶子差點摔到地上,冒出一層層雞皮疙瘩。

幸而,不多時,馮邰便摘下了蒙麵的布巾,示意一兩名隨從留下,繼續取證。王硯笑得像顆開花的大棗一樣道:“敬農呀,是不是要去看棺了?”

張屏亦充滿期待地瞅向了馮邰。

馮邰摘下指尖的桑皮紙套,著隨從幫他脫下身上罩衫,麵無表情地一頷首。

小屋,棺材,都與張屏離開時一樣,甚至連門前的侍衛姿勢都無變化。馮邰率先踏入屋中,王硯隨後,張屏和謝賦跟著進去,再塞進幾個隨從,小屋頓時就滿了。

王硯道:“地方略狹小了些。”

謝賦立刻行禮道:“下官到門外聽候吩咐。”

馮邰瞥了一眼毫無跟著退下自覺的張屏:“窗扇,是張知縣讓人開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