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默還是不說話。

「我跟他隊長說好了,下午讓我去看他。你……肯定是不願意去的對吧?」

「我去。」

「啊?」老梁似乎沒料到,想想又說,「你再做點什麼好吃的給他?」

淩默看著老梁,老梁向後退了兩步:「當我什麼都沒說好吧?你看報告,看報告吧。」

下午曲昀就搬著小板凳,坐在營地前的空地上,看著輪休的隊友們打籃球,時不時拍手叫好,偶爾喝倒彩。他光著膀子,肩膀上纏著繃帶,即便這樣也有著線條漂亮又富有力度感的身型,不會健壯到誇張,但是隱隱讓人感覺到關鍵時刻這小夥子很有威脅力。

一個兄弟半開玩笑地故意把籃球扔過去砸曲昀的臉,曲昀剛要伸手接住,卻有另一隻手從他的身後伸過來,穩穩將籃球扣住,接著推了回去。

曲昀抬起頭來,看見了淩默,他睜著眼睛,似乎沒想到淩默會來。

「淩教授?你怎麼來了?」

旁邊的老梁湊過來,笑嘻嘻遞給曲昀一根煙:「好煙,給你補補!」

「怎麼才一根啊!不是該一盒啊!」曲昀露出不開心的表情。

「給你一盒,老子抽啥!」

老梁替曲昀點著了煙,夾著煙蒂正要送進曲昀的嘴裏,曲昀抬著下巴,嗷嗷待哺的傻樣,可是煙沒到嘴裏,就被人截胡了。

曲昀睜開眼睛,看著淩默修長的手指正捏著香煙,「我給你燉了湯。」

「哎喲,這才快三點,喝什麼湯啊!還是抽煙快活!」

但是淩默直接將煙杵向老樑的掌心,那樣子就像把他當成了煙灰缸。還好老梁反應快,把煙給捏住了。

幾個人呼喊著叫老梁一起去打球,老梁手癢,叼著煙,拍了一把曲昀的後背:「小蛐蛐,為師替你去教訓他們啊!」

「滾吧你!」曲昀笑著回答。

他接過淩默手中的保溫桶,咧著嘴笑著說:「謝謝師兄!」

淩默跟在他的身後進了他的房間,這是一個四人間,很簡潔明了,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

曲昀一臉期待地打開蓋子,瞇著眼睛聞著熱氣,坐在靠窗口的地方,腦袋被日光照著,那種毛茸茸的感覺又來了。

「呀!豬骨湯!」

淩默就在曲昀的對麵坐下,看著他抱著保溫桶鼓著腮幫吹著氣,然後緩緩放下來,開口問:「說唄,為什麼總想要去危險的地方,為什麼你好像一直都在等著''''黑雀''''的人找你麻煩?」

淩默很沉靜,襯託的外麵打球的聲音更加響亮了。

曲昀就像是剛才什麼都沒問一樣,專心地喝著湯。

「我的養父母的孩子,是一個總喜歡粘著我,跟在我身後的小胖子。無論我怎麼擺臉子,怎麼不給他麵子,他還是會來找我玩。後來我和他生活在了一起,好像自己真的有了一個粘人又沒出息但是不計較的弟弟。」

「真的懂你的人,自然不會在意你冷冰冰的樣子,而是更看重你對事情的態度。那你弟弟人呢?在國內?」

「初中的最後一個暑假,他去火車站送我,感染了惡性流感病毒去世了。我看見我的養父母崩潰地哭泣,我去拿他每天早上喝的牛奶,想著他說他要長高的樣子,我就摔下去了,手腕就紮在奶瓶碎片上,但是我卻一點都不覺得疼。」

曲昀放下了保溫桶,抬起眼睛來看著他,他還是平靜的表情,大提琴般深沉平斂的聲音。

「所以每當有高危病毒爆發的時候,你總想去到離病毒最近的地方。」曲昀說,「那麼黑雀呢?」

「因為我高中時代最好的朋友路驍,為了救我,被黑雀殺死了。他撲在我的身上,血流下來。我用力壓住他的傷口,但是沒有用。我們本來約好要拿下那一年的四乘一百米自由泳接力冠軍的。」

「你的那塊表就是他送的對吧。」

「對。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你用那塊表來提醒自己不要忘記有人為你死去,不要忘記黑雀奪走了你的朋友。你在用自己去報復,還有懲罰你自己,但是淩默……那塊表是我給你找回來的,所以它不僅僅是路驍送給你的,也是我送給你的。我把它戴在你的手腕上,是想要它遮起你手腕上那道疤痕,讓痛的部分沉下去,沉到時間裏去。我們走下去,靠的一定不是痛苦的記憶,想著他們對你的保護和信任,想著我是為了這個,才把它戴回你的手腕上。」

曲昀用很平靜的語氣說。

就好像陽光照進幹涸的裂縫裏,淩默想起的是那天晚上曲昀來到他的麵前,滿身塵土,笑著把那塊表遞給他。

「對,現在我記住了。這塊表也是你送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