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遊來到鬱清棠辦公室。
其他老師見怪不怪,各幹各的事,吵鬧又安靜。
安靜的這個角落裏,向天遊杵在那兒,校服拉鏈拉了一半,露出裏邊純黑的T恤,勾勒少年半副單薄的胸膛。
長久的靜默後,鬱清棠走到他麵前,給他拉好了拉鏈,不帶任何情緒地淡道:“小心著涼。”
向天遊關節鏽住,原地僵成了一塊石頭。
程湛兮在旁邊冒酸泡泡,鬱清棠還沒給自己拉過衣服拉鏈呢。
鬱清棠回到原位,自下而上看著麵前的少年,雙手抱臂,不乏威嚴地問道:“知道我找你來幹什麽麽?”
向天遊那種手腳不知道往哪兒放的局促感還在,分不出精力去表演,難得露出兩分誠懇道:“我上課違反紀律,不尊重老師。”
鬱清棠深深望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說:“你很清楚啊。”
向天遊頭顱微低,沒說話。
鬱清棠清喝道:“知道錯為什麽還要犯?”
向天遊頭又低了一點。
葛靜往這邊看了眼,心裏嘖嘖歎道:鬱老師上手真是快啊,現在就能把這種調皮搗蛋的男生訓得抬不起頭了。
進行完思想教育,鬱清棠說:“回頭寫份檢討交給我。”
向天遊氣勢無形中弱了許多,稍稍抬起頭問道:“多少字?”
鬱清棠說:“不少於一千,親自寫,不準參考網上的。”
“什麽時候交?”
“下禮拜。”
“啊?”這時限對向天遊來說未免太寬鬆了。
鬱清棠說:“周末你有事。”
向天遊眼神迷茫。
他怎麽不知道自己有事?而且周末有事和交檢討有什麽關係?
程湛兮也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立刻偏過頭去忍笑。
果然聽見鬱清棠用沒有起伏的語氣道:“你周末跟我去趟歡樂穀。”
向天遊神情恍惚。
他是不是沒睡醒?要麽就是鬱老師快結婚了最近腦子不太清醒?
向天遊緩了緩,小心翼翼地求證道:“鬱老師,您說的是讓我跟你去歡樂穀嗎?這周末?”
鬱清棠麵無表情:“對。”
最近看多了偵探小說的向天遊腦海裏頓時閃過數個大版麵黑字加粗的標題:《歡樂穀湖心打撈出無名男屍經查為一中學生》《一中男生失蹤案告破,歡樂穀被人拋屍》《歡樂穀發生惡劣殺人分屍案,凶手仍未落網》《花季少男殘忍遇害為哪般原來……》
向天遊瞳孔放大,頭搖得像撥浪鼓,說:“我不去!”
鬱清棠平靜地問:“我能知道為什麽嗎?”
向天遊被自己的腦補嚇到不行,毅然決然地說:“您沒有權利要求我做學習以外的事情!”
有理有據。
鬱清棠沒法反駁,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程湛兮。
程湛兮哪還看不出來這小子多半聯想到了奇怪的東西,她向向天遊招了招手,溫柔地說:“小天,來。”
小天是向天遊家人對他的稱呼。向天遊雙腳自動邁開,聽話地走了過去,規矩站好,頭禮貌低下,像一隻垂耳兔。
程湛兮坐在桌子後麵,麵前放著兩個捏好的紙團。
“是這樣的。”程湛兮說,“我這周要過生日了,鬱老師想給我慶生。”
向天遊點點頭。
但是慶生和歡樂穀有什麽關係?
程湛兮說:“我打算邀請一位幸運的小朋友陪我過生日,剛好你第一個進來,咱倆很有緣分。鬱老師就是人冷淡了點,沒有惡意,你知道的。”
向天遊再點頭,同時為自己腦中方才冒出來的UC標題感到深深的羞愧。
程湛兮指了指桌上的紙團,道:“這兩張紙裏,一張寫著去,一張寫著不去,你抓鬮試試。”
向天遊差不多聽明白了:“如果抽到是,就要陪你過生日,去歡樂穀?”
程湛兮嘴角噙笑:“你有權利拒絕。”
向天遊餘光掃了眼身後麵容沉靜的鬱清棠一眼,說:“鬱老師也一起麽?”
程湛兮微笑點頭。
向天遊低頭看地麵,自言自語地嘀咕:“那我不是去當電燈泡麽?”
“你說什麽?”
“沒。”向天遊抬起頭,手伸向其中一個紙團,停在半空,他看了看另一個紙團。
兩個長得都一樣,哪個會是“去”?
拋硬幣的人在硬幣彈起的那個瞬間就會知道內心的決定是什麽,而向天遊伸出手的時候心裏也明白他想抽中的是什麽。
向天遊去過一次遊樂場,但已經沒有記憶了,隻有家裏留下的一張老照片,一丁點大的向天遊和媽媽一塊坐在旋轉木馬上,咧開嘴笑得很開心,拍照片的是他爸爸。他有一個普通但幸福的家庭,曾經。
當電燈泡就當電燈泡,大不了他幫程老師和鬱老師拎包跑腿,聽說女生都會在包裏放好多東西。他媽媽的包就很大很沉,裏麵還有妹妹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