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人」,霍峰握住了伊重人的手,伊重人好似被燙到了一樣用力去抽,卻沒抽出來,「能聽我好好說嗎?」
是我,而非朕。
伊重人扭頭,眼裏的驚訝再也掩飾不住。過了會兒,他開口:「皇上請講。」
來日方長。霍峰鬆開伊重人一直想要抽出的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道:
「宮裏的那些內侍,哪怕是盧濤,朕都無法完全相信。特別是那些在朕身邊伺候的人,看到他們,朕就會想到張忠那些人。最主要的是,前朝歪風不是那麼快能消除的,宮裏頭也難保有惡黨餘孽。暗箭難防,朕怕萬一傷了包子和豆子……」
伊重人的眼裏閃過冷凝,沉思了一會兒,他看向霍峰:「皇上想要草民如何做?」
這人說得沒錯,南楚國可是有百年宦官專權之風,新朝初定,難保不會冒出什麼阿貓阿狗的禍患朝堂。為了兩個孩子,重為太監又如何?
霍峰就知道隻要提出兩個孩子,伊重人一定會答應。他沉聲道:「做朕的禦前侍官,參與朝政、掌管內庭、禦前行走。」
伊重人心中異樣,這和滬安衛以前的職責有何不同?
霍峰直視伊重人的雙眼,道:「朕需要你的手段和能力來整頓內庭,找的那些不甘心的餘孽,也為太子日後的登基消除隱患。新朝初定,朕需要有人給這些內侍們定一個新的規矩,除了你,沒有人能讓朕放心。『禦前侍官』隻有一位,就是你,待你百年之後,這一官職也將不復存在。」
直白地說,這一官職就是為伊重人量身而定的。
霍峰的言詞與眼神就如一把火,在伊重人的心頭騰地點燃,他萬萬都沒想到霍峰竟然是如此打算。
心跳有些微的不規律,伊重人下意識地想要避開霍峰的凝視。但他畢竟是伊重人,不會逃避,他說出不妥之處:「這和滬安衛有何區別?隻怕會引起百官的不滿。」
霍峰不在意地說:「反對的人自然會有,大可不必理會。因為是你,朕才會有此想法;若換了旁人,朕還怕他會不會變成第二個張忠呢。」
伊重人似笑非笑地問:「皇上就如此信任草民?」
霍峰的眼裏又出現會把伊重人焚燒的火焰:「因為你是伊重人。」
幾個字,說得堅決肯定。伊重人的心裏又一次閃過一抹異樣,他緩緩站了起來,唇角勾起。
「若草民還要拒絕,那就太不識抬舉了。」
伊重人掀起衣擺就要下跪領命,被霍峰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伊重人不扭捏不惶恐,直視霍峰的雙眸,薄薄的雙唇張開:「臣,必不辱命。」
霍峰笑了,深深的笑了,握著伊重人胳膊的兩手不但沒有放開,反而更加用力:「朕,信你。」
帝王的信任,往往伴隨著腥風血雨,沒有哪位帝王會始終信任一個人。伊重人深知這一點,但這一刻,他沒有去想自己日後會麵臨怎樣的危險。
這個男人是帝王,但也是他兩個兒子的父皇。也許,從他計劃救出霍峰一家時,他的命運就與這個男人糾纏在了一起。危險也好,什麼也罷,既然做出了決定,那就走下去。
他,是伊重人,是無數次在鬼門關前徘徊過的伊重人。危險,又有何懼。
走在回寢宮的路上,霍峰的心情隻能用愉悅二字來形容,不過麵上卻不坫分毫。
他知道此詔令一出,百官會有怎樣的反應,但他早已是箭在弦上,必須得發。
無數個日夜,他對那雙眼、那張刻薄的嘴恨得咬牙切齒、怒不可遏,他一次次發誓要報復那人,要把那人加諸在他身上的恥辱連本帶利的還給那人,卻從未想過要怎麼還,或者說,都被他下意識地避開了。
直到他在玉城關見到騎在馬上的那人,看到那人對孩子流露出的真心笑容,他終於知道,自己這六年來念念不忘的原因究竟是什麼;自己,想要報復的,究竟是什麼。
抬眼,看向夜空,眼前又出現了一人的眼。隻不過這次,那人的眼是如此的清亮,少了妖容的遮掩,就如那一顆顆的星子,令人移不開目光。
那是,伊重人,重人。
※※※
說動了伊重人的霍峰並沒有馬上頒布詔令。這件事他已經私下與章德元、謝丹等幾位老臣通過氣,這些人大部分都是被伊重人從惡黨的屠刀下救出來的,自然不會反對。
在他們看來,這一官職反而委屈了伊重人。隻要是掌管內庭之人,按照律法,除皇後之外,總歸離不開「某某太監」、「某某公公」這些字眼,這是伊重人心裏的一道傷,一道注定無法痊癒的傷。
但目前看來,這一官職對伊重人已是最好的安排了。參與朝政、禦前行走,那是三品以上的官員才能享有的殊榮,何況伊重人還兼掌內庭。
霍峰提出這樣的決議,以章德元為首的「藺府」中人都欣慰不已,皇上心裏還是有重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