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霽川站在院子門口, 卻不敢進去。
過了一會兒, 楊氏的陪嫁丫鬟翠兒出來道:“小公子, 我家小姐請你進去。”
許霽川一語不發跟在她後麵進了內院。
進屋之後, 產後虛弱的楊氏仍然不能走路,她倚著床框坐著。
許霽川進來之後站在門口, 低下頭不說話。
楊氏也一語不發, 屋子裏寂靜無聲,陪嫁丫鬟翠兒悄悄退下去。
突然, 許霽川撲通一聲跪在楊氏麵前。
楊氏話還沒說,眼淚先流下來, 道:“小叔這是做什麼?”
許霽川低著頭不說話。
楊氏道:“花奴,你起來吧, 這是你哥哥心甘情願的,我不怪你。”
許霽川依舊跪著不起來。
“我讓你起來!你哥哥還在這院子裏,看到你跪著他會不高興的。”
許霽川震驚地抬起頭, 楊氏看上去非常清醒。
楊氏自嘲道:“我沒瘋, 我是說你哥哥的身澧還在院子裏。你起來吧。”
許霽川起來坐在床邊的小凳子上,掏出一個錦囊來, 頓了頓才低聲道:“這是從我哥哥的遣澧上搜出來的,母親說這個錦囊是你做的。”
錦囊的顏色是樸素的玉白色,上麵繡著一朵並蒂蓮,非常簡單的樣式, 隻是錦囊被血汙了一角。
楊氏接過那對錦囊, 緩緩道:“這是我十五歲的時候, 剛學會針線那會兒給延川繡的錦囊,他一直帶了這麼多年。”
她捏著錦囊,感覺裏麵好像有東西,連忙打開錦囊,就看到裏麵有一張白紙。
楊氏小心翼翼地將錦囊裏的東西拿出來,是一張宣旨,上麵有一副小畫,畫的是一個垂髫小兒。
楊氏看到圖畫的時候突然淚如泉湧,她想要用力捏住那張紙,卻害怕將紙弄壞了,於是隻能捏著旁邊的被子。
許霽川撿起那張畫,那張畫上畫著一個垂髫小兒,雖然畫的線條非常簡單,但看那孩童的眉眼,赫然就是他的哥哥許延川。
這張畫有什麼故事嗎?
楊氏抬起淚眼,淚光中他對著許霽川盈盈一笑,道:“謝謝你,花奴。”
許霽川搖搖頭。
楊氏道:“這張話是我給延川畫的,那時候我正師從丹青妙手張玉賜學習丹青,那時候延川經常來我家找我哥哥,有一次我滂秋千的時候,他和哥哥進來了,我讓哥哥給我推秋千,哥哥不理我走了。延川拉著哥哥走過來,將我的秋千推得高高的,還同哥哥和我說了好多話。那天晚上,我給他畫了一幅丹青,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第二天他來的時候,我夾在一本書裏送給了他,後來他從沒有在我麵前提到過這幅畫的事,我以為夾在書裏掉了,沒想到,他竟然……延川啊,延川……”
當天晚上,楊氏就能下地了,她下地之後,自己蹣跚著爬到許延川的靈堂裏,推開黑漆漆的棺木,墊著腳尖吃力地去碰許延川的臉。
許延川穿著血跡斑斑的鎧甲,臉上有青一塊紫一塊的屍斑,嘴唇白的毫無顏色。許延川從戰死到現在已經過了二十天,推開棺木屍味就出來了,飄到了靈堂裏。
離得近的家奴都臉上露出憋氣的表情,旁邊的尚書令道:“兒媳,快將棺木放下,不要驚擾了延川的亡靈。”
楊氏轉過頭來看著尚書令,她的眼睛溜圓,眼神裏帶著些困惑,乍一看,有一種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感,她問道:“延川素來喜潔,穿著這樣血跡斑斑的髒衣服,他如何能安息。”
尚書令皺皺眉,對楊氏的貼身丫鬟翠兒道:“少夫人憂思過度,有些疲累了,你快些扶她下去休息吧。”
翠兒扶著楊氏道:“小姐,你身子骨還沒好,我們回去休息吧,晚些時候再來吧。”她手上使了力氣,強行將楊氏帶走了。
從這之後,楊氏再沒有來過許延川的靈堂。頭七的前一晚,楊氏一身縞素進來了,她站在許延川的牌位前,不跪也不上香,就那樣對峙著,仿佛眼前的不是許延川的牌位,而是許延川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