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忙按下接聽鍵,生怕後麵的兩個人發現自己的窘境,卻沒想到手機中傳來的是個無比熟悉的聲音,「太假了吧,看不起我的智商嗎?你一向都用震動的,剛才的鈴聲是怎麼回事?」
她不知道是憤怒還是羞愧,太過突然,反而沒什麼感覺了,回頭盯著那個示威一般高舉著手機朝自己微笑的人,竟然也笑了出來。
盛淮南站在不遠處,然而沒有燈光,看不清表情,隻有手機發出幽蘭的光。
洛枳站了一會兒,三個人誰都不講話,等腰三角形的站位在地上勾勒出了孤零零的燈塔形狀,隻是,沒有光芒的燈塔。
為什麼要逃呢。洛枳低頭,笑得像隻悲哀的狐狸。
她一步步走過去,對張明瑞說,「快把煎餅送回去吧,一會兒就全涼了。等你下來再一起去吃飯吧。」
張明瑞點點頭,呼出一口白氣,抬腿朝著路的盡頭走過去了。
背影的確很黑,又穿了黑衣服,在沉沉的天幕下分不清正麵背麵。
「真不給人麵子,」洛枳笑笑,揚揚手機,「不過我的確不應該撒謊,很抱歉。」
黑暗中對方隻有一雙眼睛晶亮亮的,模糊的輪廓勾勒成沉默的剪影。
他不說話,洛枳自嘲地笑了。出門時候衣服穿得太單薄,此刻微微刮起一陣風都讓她渾身起雞皮疙瘩,手也攥了起來。她跺了跺腳,發出沉悶的落地聲。
就在這一瞬間,跺腳聲仿佛聲控開關,頭頂的路燈不知道怎麼,不治而愈,一瞬間橙色燈光從天而降籠罩了他們,仿佛冷清舞臺上僅有的追光,將他們和周圍安靜的黑暗隔絕開。
洛枳仰起頭,燈光落入她的眼中,點亮了兩盞橙色的溫暖的圓燈籠。魔法般的一刻讓她忘記了剛剛詭異的落荒而逃與此刻難堪的沉默對峙,她真心地笑起來,圓燈籠慢慢彎成兩瓣月牙。
傻站著幹嘛,她想,回去了。
晚上終究沒有和張明瑞一同吃飯。張明瑞發來短信,告訴她,宿舍老六突然肚子抽痛,懷疑是急性闌尾炎,他們急急忙忙把他送去校醫院了。
她回復一條bless,自己下樓也買了香噴噴的煎餅。大約晚上十點左右的時候,再次收到張明瑞的短信。
「拍完片子,出結果了。」
「怎麼樣?要轉院嗎?」
「轉個頭!丫隻是岔氣兒了!」
洛枳笑起來,身子往後重重地一靠,組合書桌震了一下,有什麼東西從櫃子的頂端掉下來,她急忙閃身,差點被砸個正著。
咣鐺一聲,先是掉在桌子上,然後又滾落地麵,最終停在她腳邊。
一瓶午後紅茶。
震盪的太猛,裏麵金棕色的茶湯都泛起了白沫,洛枳撿起來,拂掉上麵的灰塵,許久沒有動。
時間定格。
她仰起頭看向櫃子頂端,想起當初自己是怎麼樣小心翼翼地踩在椅子上麵踮起腳尖把它高高的擺上去,又站在下麵傻看了很久,稀薄的落日餘暉透過窗子照進來,透過金色的液體在牆壁上折射出異樣動人的光斑,她努力回憶著當時是怎樣地抓起它,他的手指又是怎樣地拂過自己的手背,還有那聲潦草的聽不真切道歉,默然抓起另一瓶迅速轉身離開的背影……
命運的齒輪哢嚓哢嚓轉得嘲諷,隻是那時候她竟然絲毫沒有聽出來。
她再次試了試,手心攥得通紅,終於聽到塑膠斷裂的響聲,瓶蓋擰開了。
踱步到窗邊,剛剛想喝,忽然如夢初醒般停下,仔細看了一眼保質期。
保質期仍然沒過。
她小口小口地喝著,目光懶散地望向樓下。橙色的路燈下,早已空無一人。
驀然回首,那人不在燈火闌珊處。
或者說,他從來就不曾守在她背後等待她。一直以來獨自站在燈下的都是她,隻不過這一次,連她都離開了。
如果他回頭,會不會失望於背後徒留下一地光芒?
也許不會吧,她想,他從來不回頭的。即使回頭,他也從來不知道自己曾經以怎樣的姿態守望和等待過,自然不會失落。
洛枳笑了,手中的瓶子不自覺已經見了底,不知道是不是剛才的煎餅裏麵甜麵醬刷的太多。
她揚起手,瓶子「刷」地一聲,進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