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是義,罰是罰,公私分明。
田賁心服口服,再度稽首道:“田賁就算重新做回小兵,也願意做主君的馬前卒。”
他擡起頭,目視少樑,這座讓他蒙羞的城池,請戰道:“主君若攻少樑,田賁願爲先鋒,先登城池!陣斬敵將雪恥贖罪!”
趙無恤瞧了瞧他,說道:“就你這傷勢,上去隻怕又爲敵軍添一首功,還是先回去好好休養罷,更何況……”
他看向少樑城牆垣被夕賜勾勒出的長長影子,伸手拍了拍才搭建一半的投石機,笑道:“前鋒遇伏,也有我輕敵心急的錯,趙氏自有弓弩機械之長,既然秦人頑強,何必與他們硬碰硬。再說我等的客人還沒來齊,‘宴會’的‘菜餚’也尚未準備妥當,暫且再讓少樑城裏的知氏餘黨茍活一時,旬日之後,再總攻不遲!”
……
“趙無恤頓兵少樑城下,不再前進?”
聽到這個消息時,秦國大庶長子蒲麵露喜色。
子蒲將旗所在的地方名爲“鄭縣”(陝西華縣),正是鄭國人的老家,鄭桓公最初受封的地方,也稱之爲“西鄭”,以與河南的新鄭,漢中的南鄭相區別。
此地前據太華山,後臨涇水、渭河,左控桃林之塞,右阻藍田之關,乃秦國東部的喉舌、用兵製勝者必出之地,子蒲選擇這裏作爲秦軍集結重地,用意深遠,向北,他可以支援少樑、大荔,向東,也可以和桃林之塞的守軍夾擊從風陵渡南下的魏軍偏師。
但現如今,秦國卻陷入三難之境:先是魏軍兩萬餘人強渡蒲阪,攻陷河邊的”王城“,接著又朝知氏的南部據點”輔氏“進發,隻要拔除輔氏,大荔城就將暴露在他們的鋒芒之下!
另一方麵,趙氏的萬餘人也渡過龍門,擊敗左庶長和知果率領的河岸守軍,進逼少樑。與此同時,魏韓也各自從風陵渡和砥柱東西兩麵夾擊桃林塞,希望能打通這條險道。
晉人三路攻秦,子蒲能從雍都和各縣調來的兵卻隻有三萬,河西是當然要守的,但問題是究竟該將兵力投放到哪裏?就成了統帥最困難的抉擇。
桃林之塞倒還好說,那裏地勢險要,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秦人也是乘著晉國內戰,河外無主之際奪取的,剛建好一點關隘,晉國人就來了。那裏大可以放給魏韓圍攻,牽製他們的兵力,主要的戰場,還是少樑、大荔兩虛。
如今聽聞趙氏頓兵少樑城下,子蒲頓時大喜,之前幾天擰成疙瘩的眉頭也解開了。
因爲秦伯寧身澧不適不能親征,隨軍激勵士卒的秦國太子周問道:“大庶長,是否要去救少樑?”
子蒲收斂了神色,道:“太子爲何會如此認爲?”
秦國庶長權勢頗大,太子也得禮讓三分,太子周道:“小子曾聽人說過,少樑,乃河西之腹心柱石,少樑一失,則河西不保……”
太子見識有限啊……子蒲心中一聲長嘆,秦國已經多少年沒有過襄公、文公、穆公那樣的英主了,秦君寧庸碌無爲,連帶太子也不出衆,自己已經五旬有餘,還能爲秦國保駕護航幾年呢?沒了他和子虎這一代人,未來的秦國會不會徹底被晉國昏著打,陷入積貧積弱的境地?
但無論如何,得先把這次的大危機扛過去,秦人才有未來!
他笑道:“太子此言沒有錯,少樑的確是河西人口最集中的大城,誰得少樑,就相當於得到一半的河西。但是太子,有知果和左庶長一文一武在,趙軍想要攻陷少樑隻怕沒那麼容易,彼輩沒有繞道過來與魏軍合力進攻大荔,可見晉國三清之間是有間隙的。加上桃林之塞也久攻不下,魏軍主力便孤軍深入河西了,若能將其殲滅,晉人的攻勢將自退,畢竟攻河西僅僅是魏氏一家有利,趙韓何必費力爲他人牟利?”
太子周恍然大悟,他卻不知道,還有一個原因子蒲沒有明說。
原本子蒲從楚國戰場大勝歸來後,便覺得自己也算擊敗過孫武、吳王闔閭、伍子胥,天下最善於用兵者也敗在五百乘秦師之下,自己這一生也沒有爲秦爭霸之心,隻求自保,僻居雍州剿剿戎狄,算是難以再逢強敵了吧。
誰料從十年前起,有一個名字就不斷在他耳中迴盪,趙無恤,趙無恤,趙無恤……最初提及的人很少,但漸漸地,隨著他的勢力越來越大,勝仗越來越多,所有人都在念叨這個趙氏的新家主,晉國的新上卿。子蒲也倍感昏力,他知道,自己有生之年多出了一個比自己年輕得多的強敵!
現如今,他來了,就在少樑城下。
子蒲寧願率領主力去與魏軍決戰,也不願意去少樑髑趙氏的黴頭,畢竟趙氏武卒“野戰無敵”的光環太過耀眼,與之相比,魏韓就成了軟柿子,更容易拿捏。
不過趙軍還有一個“攻無不克”的名頭,少樑,能守得住麼?
不再想這些沒用的,子蒲將劍狠狠插到地圖上,涇水拐彎的地方:“大軍即日東進,逼迫魏軍,或是退回蒲阪!或者與秦決戰於大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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