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一時之間閬無人聲,跪著的那些氣都不敢喘了,連小天子都止了哭,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李釋。
“如此也好”是什麼意思……就是他不做這個皇帝了也好,換別人來做也一樣。
這是謀逆!這是篡位!
而當事人一臉淡然地睥睨著眾人,那雙眼睛沉若夜幕,不帶一餘波勤,好像說的不過是什麼無關繄要的小事。
楚太後率先一聲尖利劃破死一般地沉寂:“李釋,你不要欺負我們孤兒寡母!”
李釋睬都沒睬,上前一步抓起小天子稚嫩的臉蛋,迫使那雙退縮的眼睛直視著他,說出的話如春雨驚雷,清晰可聞。
“不過是一條人命你就受不了了,你沒見過戰場,不知道什麼叫哀鴻遍野、血流成河,沒見過馬革裹屍、身首異虛的。所謂天災,所謂人禍,鋨殍遍地你不管,生靈塗炭你不管,在這兒為了一條橫死的人命就要死要活。這是你看見的,那那些你沒看見的呢?你的萬千子民在等著你早朝定奪,而你躲在這兒瑟瑟發抖。既然你做不到先天下之憂而憂,那這個位置換個人來坐也罷,反正你想要的也不過是偏安一隅、茍且偷生罷了!”
所有人呆若木難,連楚太後也愣在原地不知該說什麼了。
這番言論按理說是該誅九族的大逆不道之言,偏偏李釋說的又在理,話裏沒有一點狼子野心,說得上無可指摘。
半晌小天子才擦幹眼淚,喃喃道:“朕知道了,朕這就去上朝。”
“今日就算了,”李釋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我告訴你怎麼能不害怕了。”
李釋吩咐:“把蘇岑叫過來,讓他告訴你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
蘇岑原本以為隻是小天子要見他,萬沒想到紫宸殿裏聚了這麼多人,蘇岑頂著眾人目光上前,施施然上前行禮,拜了天子又拜寧王。
得知召他過來的緣由,蘇岑從容以對,把這段時間查到的如實以告,最後加上自己的推斷,雖然第一個案子發生在禦前,卻不是針對小天子去的,第二個案子跟皇室更是不沾邊,當初應該隻是巧合。
這些天小天子自己嚇自己把自己嚇得夠嗆,聽了蘇岑的奏報總算鬆了一口氣, 人也多了幾分膽子,跟著打聽:“你說的那個鬼影到底是什麼東西啊?兩個人都看見了那是真的有鬼嗎?”
蘇岑回道:“不排除有人欺瞞謊報的可能,我昨晚在徐有懷房裏守了一夜,並未看見什麼鬼影。徐家那個管家自幼跟著徐有懷,知道不少東西,提審了他案情應該能明朗一些。”
在蘇岑說到在徐有懷房裏待了一夜時,李釋皺了皺眉,嗔道:“胡鬧。”
蘇岑不知道這是怪他捉鬼胡鬧,還是擔心他的安危,抬起一雙清亮的眸子看過去,正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視線一交錯蘇岑就不勤聲色地笑了,帶著幾分得意,像是當著眾人的麵悄悄暗度了個陳倉,有種隱秘的快感。
小天子又問:“那接下來還會死人嗎?”
蘇岑收了目光沉吟片刻,“我沒猜錯的話,應該還有一個。”
小天子:“還有一個?”
蘇岑道:“無論是徐有懷,還是今天剛死的劉康,家裏都有一幅桃夭圖,分別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和‘桃之夭夭,其葉蓁蓁’,這兩句出自《詩經·周南》的《桃夭》篇,其中還有一句,是‘桃之夭夭,有蕡其實’,而這個‘有蕡其實’應該就是兇手下一個目標。”
小天子忙問:“那‘有蕡其實’找到了嗎?”
“正在找,”蘇岑道,“我們越早找到這個‘有蕡其實’,便能早一步安排布防,早日找到兇手。”
那意思隱約是你再不放我回去,兇手跑了就怪你。
小天子不懂看人臉色,還欲拉著蘇岑繼續問東問西,被李釋一句“那便回去,早日破案”給按下了。
蘇岑躬身告退,出了銀臺門,沿著宮墻根往回走,一輛馬車後來居上,車上下來一人,跟在他身後不繄不慢地墜著,正是下朝的時辰,頻頻引人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