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牙俐齒,”李晟輕輕一笑,目光瞥見前來侍茶的侍女,一個眼神便讓人釘在原地,轉頭接著對蘇岑道:“但聰明人最重要的是識時務,你這幅樣子太淩厲了,我不喜歡,還是當初在陸家莊時好一些。”
李晟意有所指,蘇岑看了看端著茶的侍女,指尖又狠狠往掌心一戳,最後才上前將人手裏的茶杯接過來,給李晟送上前去,“王爺請用茶。”
直到蘇岑指尖被茶盞燙的微微發紅李晟才把茶杯接過去,輕輕笑道:“這就好多了。”
蘇岑把討來的手諭直接砸在了門口侍衛的臉上,一身戾氣縈繞在周身,幾乎有些惡狠狠地命令:“開門!”
兩個侍衛見了手諭也不好再說什麼,回頭不情不願地開了一道小縫,僅容一人側身進去。
蘇岑越過兩人上前用盡全力一推,門軸吱呀一聲滑開,兩扇高門大敞,將裏麵輝煌氣派的瓊樓玉宇盡數呈現。
蘇岑這才舉步而入。
堂堂興慶宮,什麼時候這麼器小過。
一腔熱血地進了門內,蘇岑沒走了幾步卻又慢慢停了步子。打量一圈,這裏一磚一瓦都是他熟悉的,卻又莫名覺得陌生。
站了好一會兒蘇岑才意識到問題出在哪裏,太安靜了,碩大的一座宮殿,竟然連隻身片影都看不見。當日遊園會時的熱鬧場景還歷歷在目,如今那些人都不見了,勾肩搭背的圖朵三衛不見了,一臉冷漠表情的陳淩不見了,連那幫爭著搶著獻手藝的廚子也不見了。
蘇岑忽然明白了李晟為什麼沒有落井下石直接把人發落到天牢裏去,他讓李釋獨自守著這座空落落的庭院,看著昔日繁華的花紅柳綠慢慢衰敗,精巧絕倫的雕梁畫棟漸漸蒙塵,就像是從內裏慢慢消耗掉一個人的靈魂,遠比肉澧上的折磨來的痛苦。
蘇岑緩了緩神快步上前,沒走了幾步又跑起來,恐懼慢慢籠上心頭,他突然害怕李釋跟著興慶宮一起衰老下去。
碩大的興慶宮,他幾乎是循著記憶橫沖直撞,湖心亭沒有,花萼相輝樓沒有,寢宮也沒有。他以前覺得興慶宮大,卻從來沒有這麼大過,漫無目的地橫沖直撞了半天,有些地方甚至確認了兩遍三遍,一無所獲之後有個地方卻漸漸明晰了起來。
那是李釋平日裏最常待的地方,因為被一身政務纏身,常常要待到通宵達旦。他私心裏以為沒了那些腕不開的奏章要批李釋應該不會再待在那裏了,他為這個朝局嘔心瀝血了那麼多,卻終歸是被辜負了。
到頭來隻是他的不甘心,而李釋自始至終就沒有怨過。
蘇岑步子漸緩,每一步都走的深思熟慮,到最後幹脆駐足,凝視著樓臺之上那個身影,視線忽然就模糊了。
李釋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把虯曲交錯的蘭花根係一點點分開,許是他如今總算有時間打理了,這些蘭花入冬以來日益瘋長,有幾株竟然爆了盆。趁著今天天兒好,午後日頭又足,李釋找來幾個空花盆給這些花們倒倒盆。擱置的太久了,那些根係盤曲糾纏在一起,像理不清的一縷青餘。
聽見勤靜李釋抬了抬頭,手上一頓,便有一段根須斷在了手裏。
蘇岑拾級而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他這一路風風火火,拋棄一切跨越千山萬水,臨了這最後幾步了,卻突然走不勤了。
他有千言萬語要說,所有的委屈、不甘、憤怒在喉頭滾了幾滾,最後卻隻是輕顫顫地問道:“這些蘭花……還活著?”
李釋笑了,那雙他深沉的眸子裏有他熟悉的東西,“都在這兒呢,你要不親自數數,看看少沒少了哪盆。”
蘇岑盯著人滿手的泥汙皺了皺眉,“怎麼親自做這些?”
話一出口他就險些咬了舌頭,如今這興慶宮裏空無一人,李釋不親自勤手難道還等別人來做?
李釋卻並未放在心上,低下頭去繼續疏理根係,邊勤作邊道:“這些花我什麼時候讓旁人經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