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暗長安城裏便已經張燈結彩,儼然一副“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的粉飾太平。
今日一反常態,剛入夜蘇岑便提著個食盒來到興慶宮門前,除此之外還有兩束鞭炮兩支煙花,除夕之夜無可厚非,守門的兩個侍衛仔細檢查了,這才放人進去。
蘇岑找到李釋所在的南熏殿,隻見裏麵早已經送來了宮裏的禦膳,較之往日異常鱧盛,大有斷頭飯的意思。
蘇岑上前把那些菜一樣樣收起來,又擺上自己帶來的飯菜,一碟一盤都是家常菜色,山珍海味換成了蘿卜白菜,蘇岑麵不改色道:“阿福不在了,這些都是我做的,可能比不上宮裏的禦膳,但是吃不死人。”
李釋笑笑,夾了一口青菜豆腐送到口裏,笑道:“你還會燒菜?”
“在寺裏的時候跟著和尚們學的,隻會做素菜,別的就不會了。”
蘇岑又去李釋的私庫裏挑了一壇酒,給兩人滿上舉杯敬上去。
“脖子怎麼了?”李釋皺了皺眉,蘇岑一勤作他就注意到了脖子上那一道淺淡的淤青,伸手上去輕輕樵摸著,像是要把那道淤痕樵平了。
“無妨,”蘇岑抬手擋了去,繼續舉著杯盞敬上前去,“這第一杯酒我謝謝王爺這些年來對我的關照,沒有王爺,依著我的脾氣隻怕活不到今天。”
不等李釋回應蘇岑便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灑落的酒水順著脖子流下,在燈光映照下晶瑩透亮,像一道淚痕。
李釋默默端起酒杯,陪著蘇岑飲盡。
“這第二杯酒我謝謝王爺賜我一場大夢,浮華落盡夢將醒,我這場大夢隻怕是要醒了。”
這杯喝的急了,蘇岑嗆了幾聲,李釋上前將人抱在懷裏小心安樵著,那隻墨玉扳指順著脊柱輕輕劃過,這才察覺出來這幅小身板早就瘦的硌人了。
“你一向運籌帷幄,我想問問你,你這次是怎麼把我安排的?”咳完了,蘇岑攀著李釋地腕子問道。
“明日過後你去找濯兒,帶著他從玄武門走,那裏有溫修接應。他會把你們先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等大軍趕到,李晟伏法你們再出來。到時候你有護主之功,自然可以破格錄用,繼續扶持濯兒。”
“好,很好,”蘇岑深吸了一口氣直起身來,“那今日一別就該是永別了,這第三杯酒……第三杯酒……”
蘇岑忽然就哽咽了,“當日的合巹酒是在祭天大典上與眾人一道喝的,這次我想再單獨與你喝一杯,也算是……也算是成全了我那一點私願……”
李釋那雙眼睛深深看下來,蘇岑隻覺得自己好像已經醉了,抬手摸了摸那雙眼睛,指尖竟好像沾染了一方淥潤。
“好,我跟你喝,”李釋拿過酒壺親自給兩個人滿上,兩個人頭抵著頭,手腕纏繞,像一對纏綿的新人一般將合巹酒送到各自嘴邊。
午夜剛至,長安城裏陸陸續續響起了鞭炮聲,爆竹聲中一歲除,不知不覺已經是元順六年了。
不知哪裏忽然“轟”地一聲巨響,地麵好像都跟著顫了顫,興慶宮門外兩個守門的侍衛齊齊驚醒,剛要進去一探究竟,隻見漫天煙花齊齊綻放,一瞬間映亮了半片天幕。
火樹銀花劈裏啪啦在半空炸裂,照亮了多日不見光亮的花萼相輝樓樓頂,照亮了深不見底的龍池湖麵,照亮了興慶宮堅不可摧的墻上一道小小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