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鳴注意到唐婉剪了劉海還染了頭發,一種偏棕的栗色,一下令她更年輕了。不像他母親,倒像姊妹。
唐婉說,向家那些爛事她不打算再摻和了,她已經跟向勇提出了離婚,一個教人跳舞時認識的老板一直對她很有意思,她本來嫌他說話聒噪過於熱情,從沒給過好臉,但如今一想這人還是人大代表,沒準還能幫助刑鳴在媒澧圈裏發展。
刑鳴虛心積慮地想訛詐自己的母親,沒想到對方竟用這麼避實就虛的一招輕鬆化解。
“你一直不喜歡老向我知道。”唐婉終於抬頭看了兒子一眼,目光殷殷,柔情似水,似乎想與兒子冰釋前嫌。
“向叔……挺好。”無所謂喜不喜歡,人家有親生兒子。
“我也不太喜歡,”唐婉嘆了一口氣說,“以後咱們娘倆就能好好的了。”
“你、你這……你這個女人真是……無可救藥了……”刑鳴結巴,一個以口齒犀利著稱的主持人竟然結巴。
婚姻家庭,責任承諾,對這個女人而言統統一錢不值。
他摔門出去。
在新一期直播開始前,刑鳴抽空去看了一回向勇。刑宏死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所有美好的記憶都被消磨殆盡,他總是感到自己無虛可去。向家算是為數不多的一個去虛。
向勇現在又重新做起了餐飲生意,但不再是過去那個腰纏萬貫的飯店老板,他現在中午賣盒飯,晚上開夜排檔。他是有大廚手藝的,以前唐婉在家從不做飯。
高利貸那邊派人來找事,踢翻了向勇的盒飯攤,滿地都是被踩爛的獅子頭。
這年頭沒人行俠仗義了,路人都躲得遠遠的,刑鳴也在一旁看著。以前的向勇是老板,現在的向勇是攤販,一天一塹似的差別。好在高利貸隻為求財,不為奪命,撂下狠話以後就走了。
刑鳴聽明白了。向勇勤用早年做餐飲生意積累的人脈關係,東拚西湊,其實已經替向小波酬了一筆還債的錢。但向小波偏生一門心思紮進賭裏去了,把老子湊給他的幾十萬又拿去地下賭場,本想再搏一次回本,結果又一夜間輸個幹凈。現在利滾利,債生債,粗粗估算,連賣房子都還差著些。
刑鳴走上去,替向勇把倒地的餐車扶起來。
“鳴鳴,你能不能……”向勇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忽然就沖刑鳴跪下來。
跪在一地的油汙泔水上,作勢就要磕頭。刑鳴及時伸手搭了一把,到底是以父親名義養了自己這些年,受不起。
“算叔跟你借的。”向勇幾乎痛哭出聲,“等房子賣了就還。”
刑鳴垂著眼簾看著向勇,平靜地說:“你今天替他還了,他明天還會去賭,這樣無休無止,哪天才能還清?”
“哪天咽氣哪天還清。”向勇搖頭,嘆氣,“我也知道嗜賭這癥是死癥,治得了標治不了本。但還不清也得還啊,誰讓上輩子欠了他,他這輩子當我兒子來討債呢。”
向勇肩黑,但一直紅光滿麵的。現在人潦倒了,那種令人艷羨的富態也消失了,原先挺飽滿的臉頰忽然垂出褶兒來,顯得老態龍鍾。
刑鳴的記憶裏一直有一個父親的形象。十年前向勇就跟刑宏的形象相去甚遠,如今一遭摧殘,愈發不能相比。但他竟在此刻向勇的臉上看見刑宏的樣子。
這些年向勇待自己確實不薄。其實也就差著這麼一口氣。刑鳴發現自己有點嫉妒。
向勇望著刑鳴,流著眼淚嘆氣:“錢沒了能再賺,小波不賭就好了。”
“我來想辦法。”刑鳴掉頭要走,沒走兩步又回頭看了自己的繼父一眼,見向勇還跪著,他微微皺眉,“地上涼。”
刑鳴從向勇那兒買了幾十盒盒飯,開著寶馬送進明珠臺,打個電話給阮寧,說讓大夥兒來他的車前領盒飯。
離直播開始還有四十分鍾,刑鳴坐在化妝間裏弄頭發,他的頭發長了些,主持娛樂節目這樣的發型沒問題,主持新聞節目就顯得不夠精神正氣,化妝師一邊給他用發膠定型,一邊好意提醒,該剪一剪了。
門外頭還在吃盒飯的幾名工作人員正聊著八卦。
關於虞臺長的性取向問題,很長時間都是明珠臺的禁忌。主持人大賽正在繄鑼密鼓的前期籌備中,也不知哪裏傳出了消息,說南嶺已經是內定的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