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寧德剛剛辭職下海的時候,手裏隻有一個小貿易公司,還是掛靠在某國營大廠的名下。後來生意一步一步做大,家裏的事情自然是顧不上分神了。葉夫人喬敏大部分時間都耗在美容逛街打麻將上,家裏還有個高中生的事兒也不怎麼放在心上。倒不是說她對葉川不好,她隻是不在意,家裏隻不過多了個人,又不是養不起。再說葉川成績好,長得也出色,人前人後還是挺給她添麵子的。隻不過葉川接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十歲了,那是怎麼養也養不出母子感情的了。她自己的兩個兒子一個已經開始接手葉寧德的生意,另一個也快要大學畢業了,她在葉家的地位穩如磐石,跟那些需要借助兒子的存在來上位的女人完全不同,自然沒那麼多閑心照看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外甥。
喬敏對葉川的事情向來是順其自然,晚飯時候聽他說暑假要搬去和同學一起打小工,也隻是愣了一下,頗有些意外地問了一句,“要用錢?”
葉川連忙搖頭。葉家給孩子的零用錢一向大方,他又沒有特別離譜的花銷,手裏的零用錢基本上都存著呢。
葉寧德卻覺得這個提議不錯,說了幾句男孩子要多磨礪之類的場麵話,這件事就算是定下來了,葉川自然也大鬆了一口氣。他的行李本來也不多,再說也隻是住一個暑假而已。除了課本,葉川又收拾了幾件換洗衣服,考完試的當天晚上就搬去跟邵凱一起住。
邵凱家住在老城區,跟一中隔著大半個市區,就算天天有人接送也麻煩,邵凱又不願意住校,最後還是他二叔出麵在學校附近租了套兩室一廳的房子,又請了一個保姆每天給做飯收拾房間。
葉川對他這個臨時住所倒是很有好感,小區環境不錯,也安靜。跟葉家那種隱居一般遠離塵囂的安靜不同,這裏推開窗就能看到樓前樓後的層層燈火,就連空氣裏都充滿了讓人感覺溫暖的煙火氣。
葉川一直覺得,如果自己的父母還在,以兩個普通公務員的經濟能力來考慮,他家很有可能就住在這樣的小區裏。也許就是這樣普普通通的兩居室,客廳裏擺著暖色調的布藝沙發,賜臺上還種著幾盆花。從小到大,他換過的住所實在太多,對於八歲以前的家已經沒什麼印象了,隻記得窗簾沙發都是明亮的橘色,賜光透進來,連空氣裏都透著溫暖的味道。不過,葉川有時候也有些分不清這樣的畫麵到底是真的經歷過,還是……僅僅是自己臆想中的產物。
畢竟時間過去太久。
邵凱二叔的咖啡廳開在海天大廈的三樓,樓下兩層是外國人開的百貨公司,樓上除了寫字樓就是有錢人出來消磨時間的健身美容會所,生意向來不錯。店裏有自己固定的店員,邵凱和葉川說是打小工,其實也就是幫著送送餐收收桌子,有時候後廚忙不過來他們幫著刷刷盤子,客人不多的時候兩人還能湊一起做做試題,旁邊有茶水點心伺候著,比在家過的滋潤。
邵凱的二叔邵華自己就是個小有名氣的甜點師,據說樓上寫字樓裏的女職員一大半都是他的粉餘。整天泡在咖啡奶油的香氣裏,就連向來不愛吃甜食的葉川也漸漸被勾起了興趣,每次甜品上櫃的時候也願意湊到跟前去看看熱鬧。
“焦糖布丁、藍莓酥酪、巧克力鬆餅、特色水果撻……”邵華一樣一樣作著介紹,成分、甜度、熱量,很多女顧客很在意這些,“還有價簽,一律都在盤子右邊,不要再看錯了。”
這兩個孩子長得好,嘴巴也甜,穿著白色製服的樣子簡直比玻璃櫃裏美味的甜點還要秀人。邵華在發現這兩個帥哥能吸引女性客源的第一時間就果斷地換掉了原來的女服務生。
“奸商!”邵凱抗議,“工錢給那麼低還讓我們出賣色相。”
“我這叫合理利用資源。” 邵華一攤手,“再說了,人家葉川的色相比你強多啦,人家都沒意見,你跳什麼腳啊。”
葉川隻是笑。他覺得這叔侄倆在一起的樣子根本就不像長輩和晚輩,反而很像是要好的哥兒們。
正鬧著,二廚過來請邵華去廚房。葉川剛把帽子戴好就聽門口的風鈴叮叮咚咚的響了起來,葉川連忙拉著邵凱站到甜品櫃後麵。店裏沒客人的時候可以鬧一鬧,有人來了就得有個做事的樣子了。葉川這邊剛站好,就聽一把清潤的嗓音笑著說:“你果然在這裏。”
葉川下意識地一回頭,整個人都像被雷劈了似的驚住了。
不是驚詫,遠不止驚詫這麼簡單。和李行蹤四目交投的瞬間,葉川更多的感覺是恐懼,對於命運的、近乎迷信般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