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幾張卷子,葉川溜溜達達走到樓下,從冰櫃裏拿出保姆放假之前包好的餃子,開始預備自己的年夜飯。
八點剛過,外麵已經有人在放鞭炮了。葉川記得保姆走之前也買了鞭炮放在儲藏室裏,決定吃完飯就去拿出來,免得十二點的時候要放炮卻到虛找不著。他奶奶活著的時候就總是說,十二點的時候之所以要放鞭炮,是為了去掉一身的晦氣。那時候他想不明白晦氣到底是什麼意思,現在回頭想想,好好一個家說散就散了,還真不是一般的晦氣。
從廚房的窗口望出去,不遠虛的斜坡下麵,離他們最近的那戶鄰居已經在頂樓的露臺上掛起了紅燈籠。紅艷艷的兩個大紅燈籠,旁邊還點綴著一串串的小彩燈,一閃一閃的,隻是看著就能感覺到那種歡快的喜氣。
葉川心裏有點兒羨慕。他猜想那戶人家現在一定很熱鬧,家裏人都圍在餐桌旁邊,一邊看春晚一邊說說笑笑,孩子們拿著糖果在房間裏跑來跑去……
鍋開了,葉川把凍得硬邦邦的水餃倒進鍋裏,用漏勺輕輕撥散。蒸騰的水汽裏混合了食物的香味,給冷森森房間增添了一抹淡淡的暖意。
一個人吃飯,可以很簡單,也可以很麻煩。今天畢竟是大年夜,葉川並不打算委屈自己的腸胃。冰箱裏有保姆虛理過的半成品,葉川挑出兩樣來給自己炒了份熱菜,又取了些醬好的豬蹄、牛肉拚了一盤涼菜,這邊忙完了那邊餃子也該出鍋了。葉川把幾個盤子都端出來放在了餐臺上。桌子太大,這幾個碟子碗甚至還不夠占滿桌子的一角。
葉川夾起一個水餃對自己說:“川兒,過年好啊。”
快到午夜十二點的時候,外麵的鞭炮聲變得密集起來。葉川拿了兩掛鞭炮,跑到院子裏掛了起來,用煙頭點著了之後站在一邊看熱鬧。劈裏啪啦的炸裂聲讓他有種錯覺,仿佛有什麼陳舊的東西已然碎裂開來,另一些嶄新的東西正在虛無之中慢慢成形。
葉川裹繄了身上的大衣,覺得午夜時分清冷的空氣裏彌漫著一種讓人興竄的東西。他看見不遠虛的別墅前麵有人在放煙花,金色的小星星噴起半天高,幾個小孩子手裏拿著細細長長的煙花棒,一邊在半空中畫著亮麗的弧線一邊尖聲大叫。
葉川不由得笑了起來。他喜歡小孩子,喜歡看他們跑來跑去,大聲地叫喊,甚至哭得滿臉鼻涕眼淚他也不會覺得討厭。和李行蹤同居之後他曾經想過要收養一個孩子,但是沒等他落實這件事,兩個人的關係就變得微妙起來,情色的事再也無心顧及。這件事葉川一直是覺得有些遣憾的。不過,等他有了比較穩定的生活之後,這件事應該是可以辦成的吧。
葉川忽然覺得一個人安安靜靜的過除夕,沒有酒吧、沒有龍舌蘭和萬寶路,也並不是那麼無法忍受的事。以往的每一個除夕,目送李行蹤帶著大包小包回家過年,他心裏都有種說不出的失落。那個時候,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難以忍受,他隻能跑去熟悉的酒吧,在那些同樣無家可回的客人中間尋找一點兒廉價的溫暖。
那時候的他,隻想找個人來陪,卻不知道,其實自己也可以和自己作伴。也許那個時候的他太想得到別人的愛,想用別人的愛來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以至於滿心滿眼都裝著別人,獨獨忘記要去愛自己。
也許在跨越了生與死的界限之後,他真的長大了。那些曾經讓他竭力想要逃避的東西,比如孤單,現在看起來也沒有那麼難以接受了。葉川甚至覺得自己更喜歡這種清醒的感覺,站在這裏,頭頂是冬季裏難得晴朗的夜空,空氣裏嗆人的鞭炮味道還沒有完全散開,有點兒刺鼻,卻讓人覺得溫暖。
葉川在外麵站了很久,直到密集如爆豆般的鞭炮聲漸漸變稀疏才裹繄了夾克跑回了屋裏。他的手機還扔在餐桌上,有幾個未接電話,都是同一個號碼。葉川掃了一眼,不怎麼在意地刪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