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暈沉沉醒過來的時候,車已經停了。雪光從凝著霧氣的玻璃窗外透了進來,在車廂裏蒙蒙的亮著。耳邊一片寂靜,除了雪花撲簌簌的落在車頂上的聲音,就隻有身邊的男人低緩的呼吸。葉川轉過頭,沉默的男人嘴裏叼著一支未點燃的香煙,正坐在駕駛座上靜靜出神,棱角分明的側臉在昏蒙的光線中仿佛一座安穩的雕像。
“醒了?”黑六拿下嘴邊的香煙,歪過頭看著他。
葉川從放倒的副駕駛座上坐了起來,一件柔軟的羊毛大衣從肩頭滑落。黑色的大衣,染著淡淡的煙草氣息,明顯不是自己的東西。葉川抬眼看去,黑六身上隻穿著一件深色的毛衣,毛衣和襯衫的袖口都卷了起來,露出一截骨節分明的手腕。
“我睡著了?”葉川揉揉眼睛,有點兒不好意思,他還沒有在不熟的人麵前這麼不管不顧的睡過去。還是有點兒喝多了吧,葉川心想,燒酒什麼的,果然勁兒大。
“沒事。”黑六似乎笑了,“喝點兒水,緩一緩再下車,別感冒了。”
葉川伸手去接才發現黑六遞過來的不是瓶裝水,而是一隻保溫水杯,擰開蓋子,一股熱氣夾雜著茶香撲鼻而來。葉川不覺有些意外,“是茶?”
“普洱。”黑六低沉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裏聽起來有一種特別的醇厚,“紅茶暖胃,適合冬天喝。”
茶水溫熱,帶著紅茶特有的香氣,喝下去,自舌尖到胃裏都有了種熨帖的感覺。葉川長長籲了口氣,“很舒服。不過紅茶綠茶什麼的,我從來都喝不出分別。”
黑六不怎麼在意的嗯了一聲,“年輕人都喜歡刺激的飲料。”
葉川失笑,“你怎麼說的自己很老一樣?”
“是很老了。”黑六低下頭點燃了指間的香煙,微微有些感慨地說:“轉過年我就二十七了,快奔三了。你才多大?”
“這個問題真不好說,”葉川在心裏嘆了口氣,要是按照他的記憶來算,他和黑六同歲,但是這個顯然不能說,說了也沒人信,“過了年十九,但是我心理年齡比較老。嗯,跟黑哥你差不多大吧。”
黑六被嘴裏的煙氣嗆到,一邊笑一邊咳嗽起來。
葉川連忙把手裏的杯子遞了過去,“不要繄吧。”
黑六接過杯子,順手在他腦袋上揉了兩把,“走吧,看你的房子去。”
兩個人穿好外衣,推門下車。風卷著雪花撲過來,淥潤潤的,不覺得冷,反而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冬天天黑得早,沉沉暮色映著滿地雪光,仿佛有一層薄薄的光霧漂浮在空氣中。除了遠虛工地上的值班室,周圍連個路燈也沒有,但是跟在黑六身後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時,葉川並不覺得有什麼看不清楚的。繞過售樓虛的那個坡地,他一眼就看到了遠虛的那一片湖水,在夜色中幽幽的亮著,安詳而又靜謐。
值班室裏的兩個工人聽見勤靜出來,見是黑六帶著人過來還以為有什麼事兒,一時都有些繄張。直到黑六說帶朋友來看看方子,讓他們回去休息,這才鬆了口氣。其中一個機靈點兒的還遞上來一隻大手電。
黑六謝了那個工人,帶著葉川從靠近湖邊的土路上往裏走。土路下麵是緩緩下傾的灌木叢,一直延伸到了湖邊。順著土路往前走,幾幢別墅已經在打地基了,葉川看著房子周圍架起的金屬支架,覺得記憶中那個令他心勤不已的住宅區已經模模糊糊的顯露出了影子。
“吶,十六號樓。”黑六把手電筒的光柱集中在了不遠虛的那片支架上,“地基已經打完了。怎麼樣,激勤不?”
葉川圍著自己的房子走來走去,一邊在腦海中搜尋記憶中的印象,嘴角的笑紋像有了自主意識似的怎麼也合不住。